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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2月28日 星期三

    扫除腻粉呈风骨

    杨立华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2月28日   10 版)

        “汤一介乐黛云人生三书”,汤一介、乐黛云著,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23年10月第一版,177.00元

        大学者的短文章,往往可观。

        一向喜欢读汤先生、乐先生的回忆文章和学术思想短论,但从未留意做认真的比较,印象中文如其人,与平时跟两位先生交流的观感一致。这次北京时代华文书局将两位先生的散文精粹和文化随笔合编为三本书同时出版,给了我在参照中阅读和学习的机会。

        细读两位先生的文章,会发现文风上的共性:真诚自然、朴实无华,有极强的自省和反思的气质。汤先生和乐先生都出身世家,在近代以来中国的巨变中经历了人生的涨落。汤先生的哲学家气质将跌宕起伏洗练成波澜不惊:“我和乐黛云结婚已经五十三年了。在这五十三年中,我们经历着种种的苦难,不是她成为右派,就是我成为‘黑帮’,不是我被‘隔离审查’,就是她在深山‘劳动改造’。记得我在‘隔离审查’期间,两三周可以放我回家半天,每次她就炒好一罐雪里蕻,送我回到未名湖的小桥边。我成为‘黑帮’时,白天劳动,晚上被关在一座楼里写检查,她就坐在楼下的石阶上,等我回家。”乐先生的文字会多些跳动,同样朴素亲切,但有始终不变的浪漫热情,也隐隐有消不尽的块垒。两位先生的人生多数时候是逆风的。个体与时代风向的种种错位,既刻下了伤痕和烙印,也因此留出了反思所必需的距离。两位先生对他们经历的特殊时代都有深刻的省察。对于个人在复杂情境里的选择,有留白,无诿过;有自责,无矫饰。在修辞术过剩的时文风气里,读这样“雕琢复朴”的文章,如闻夏日风荷。

        在两位先生的学术回顾中,都谈到了汤用彤先生的深刻影响。《望之俨然,即之也温——我心中的汤用彤先生》中的许多片断,读来动人。乐先生1958年被划定“极右派”。从不求人的汤用彤先生找到时任北大副校长的江隆基,为乐先生求得了八个月的“缓期”。八个月哺乳期满那天,“下乡的通知立即下达”。“记得离家时,汤一介还在黄村搞‘四清’,未能见到一面。趁儿子熟睡,我踽踽独行,从后门离家而去。偶回头,看见汤老先生隔着玻璃门,向我挥了挥手”——乐先生克制的笔触下,汤用彤先生的温厚人格触人心弦。乐先生太直。汤用彤先生就在病床上给她讲“沉潜”的含义:“沉,就是要有厚重的积淀,真正沉到最底层;潜,就是要深藏不露,安心在不为人知的底层中发展。”含蓄的提醒背后,是何等深沉的呵护! 读乐先生、汤先生关于汤用彤先生的回忆,让我对《论语》“鲤趋而过庭”一章作为父亲的孔子的深情有了更真切的感受。两位先生在学术道路上的不懈求索,应该始终伴随着汤用彤先生沉静、温暖的目光吧。

        汤先生的学术文章一向平实,不刻意求深而自然深邃入理。即使是《郭象与魏晋玄学》这样的大著作,也是如此。《汤一介 乐黛云:给大家的国文课》一卷选入的《论儒家哲学中的真善美问题》是汤先生的代表作之一。“天人合一”“知行合一”“情景合一”是汤先生对中国传统哲学要义的创造性总结,体现了中国哲学对“真”“善”“美”问题的独到理解。这一体系化的建构是汤先生在1983年加拿大蒙特利尔召开的第17届世界哲学大会上提出的。刘述先先生《蒙特利尔世界哲学会议纪行》中专门写道:“会议的最高潮是由北大教授汤一介用中文发言,探讨当前第三期儒学发展的可能性,由杜维明教授担任翻译。汤一介认为儒学的中心理念如‘天人合一’‘知行合一’‘情景合一’在现代都没有失去意义,理应有更进一步发展的可能。这一番发言虽然因为通过翻译的缘故而占的时间很长,但出乎意料的清新立论通过实感的方式表达出来,紧紧地扣住了观众的心弦。讲完之后全场掌声雷动,历久不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讲义》是书中另一篇过目难忘的文章。汤用彤先生是治佛教史的名家。汤一介先生于中国佛教史素有家学。对于《心经》这样脍炙人口的名篇,如何做不蔓不枝而又透彻清晰的解释,是难点所在。汤先生这篇讲义从解题入手,讲古时译经的“五不翻”原则,以此解释何以佛经中保留诸多音译;其次分略说和广说两个部分,对二百六十字的《心经》全文做了解说。名相解释精准,义理阐发宏富。平易耐读,无冗赘处。非大手笔不能为也。

        作为中国比较文学学科的开拓者,乐先生的学术视野宽阔,对中西方文学都有自己专门的研究和探索。选目中的两篇《读〈世说新语〉随记》,应该既有王瑶先生的学术趣味的影响,也与汤用彤先生、汤一介先生的魏晋玄学研究有关。《探索人的生命世界——漫谈米兰·昆德拉的小说》一文则在呈现昆德位小说独特肌理的同时,浸入了自己对于生命、存在和历史的思考。与借文学批评承载自己的理论趣味的文章不同,乐先生的分析和阐发里始终有对文学作品的文学性的关注。没有生硬的概念堆砌,只有深入阅读带来的洞见。

        修辞的恶趣味无处不在。写作的自觉意味着对自己长久以来形成的、同时又在不断形成的修辞惯习的反省与克服。文风关联着学风,兹事体大。不要让“腻粉”遮盖了风骨,这是两位先生的文章给我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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