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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2月21日 星期三

    《云上写诗,泥中开花》(光明日报出版社)是朱成玉的散文新作集,涵盖亲情、青春、爱情、励志等主题,写旅途所见所感,也写跌宕起伏的经历与情感,每一个故事都是一趟旅程,在这个过程中面对孤独也见证喜乐,遭遇困苦也萌生希望。

    人生缓缓,自有答案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2月21日   12 版)

        善良做芯,爱心当罩

        父亲做灯笼的手艺远近闻名,但父亲从不以此为业,靠它来赚钱。许多人为父亲遗憾,嫌他浪费了这门手艺。父亲却总是憨厚地笑着说:“当玩了,闲着也是闲着。”

        逢年过节,很多人家都来求父亲做灯笼。自然不会白求,家境殷实些的,会给些闲钱。所以在童年时,我们过年总会吃到很多好吃的,也有新衣服穿,放的鞭炮也多,和别人家的孩子比,我们要算是幸福的了。家境贫寒的,会拿些粮食来求灯笼,他们宁可从嘴里省出来几升粮食,也要做个大红灯笼,图个喜气。在他们心中,灯笼是一种寄托,是好日子的火种。父亲一视同仁,一律应允,害得自己整个腊月都闲不下来,忙得昏天黑地。但望着一家家大红灯笼高高挂,父亲就会一边抽着烟袋,一边很满足地笑,把眼睛眯成了一条连“小咬儿”都钻不进去的缝。

        父亲的灯笼完全是用竹子制成,而且用以编织的竹篾十分精细。这种呈椭圆形的灯笼被称为长命灯,也叫火葫芦或火蛋灯。灯笼通体由竹子制成,故有富贵驱邪之说。竹子四季常青,在民间寓意长命富贵。依我们这里的民俗,逢年节点亮竹制灯笼不仅增加年气,还可保一辈子不受穷。另有虔诚的人说,如果哪家媳妇婚后没有身孕,娘家妈便会在除夕夜偷偷将灯笼点亮悬挂在女儿寝房外,来年肯定能抱上孙子。还有的人说,点上灯笼,可以使家里人都健健康康的,没病没灾。各种各样的说法,不一而足,但中心只有一个,都是些善良而美好的愿望。

        点灯笼还有讲究,正月过完,一般要将灯笼烧掉。迷信的老人说把灯笼留到来年会对子孙不利,不过父亲不舍得将它烧掉,正月后,将灯笼芯掏空,再用布将两端缝合,就给了我当蝈蝈笼子。

        做灯笼是个细致活儿,需经过片竹、削竹、编织、定型、上纸、写字、上油等烦琐的过程,每个过程都需要严谨的操作。只有在灯笼腰身糊裱上一圈红色皱纹纸的时候,灯笼才有了灵魂,细密的纹路衬上红色,一份喜气便骤然附到灯笼身上,挥之不去。

        父亲认真对待每一个灯笼,从不糊弄别人,一丝不苟地编制着手中的灯笼。他虔诚地认为,每个灯笼都是有灵魂的,只有认认真真地编制,每尺每寸都一丝不苟地完成,让每根竹条都规规矩矩,恰到好处地排好队,站好岗,灵魂才能在灯笼的身体里待得安稳。那些灯笼做好后,父亲的手上便落满疮疤,那都是让锋利的竹条划伤的。

        邻居拴柱来求灯笼,拿来了半袋米。他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对父亲说,因为领阿爸去治病,过年才回来,没赶上定做灯笼。只想来碰碰运气,看父亲有没有多做出一个来。我们知道,拴柱家境贫寒,而且家里的老人病了很久,花了很多钱医治,吃了很多的药也不见效。

        “我只想把灯笼高高地挂起来,没准那样阿爸的病很快就会好了。”拴柱充满期待地说,仿佛这灯笼真成了救命良方。

        父亲刚开始犹豫了一下,但听到拴柱这样说,便斩钉截铁地说道:“有,正好多一个。”父亲从里屋拿出了一个又红又大的灯笼递给拴柱,“把这个拿回家挂上吧,希望它能灵验,让你阿爸的病早日好起来。”拴柱一个劲儿地道谢。父亲还撵出家门,硬是把那半袋米原封不动地塞给了拴柱。父亲心软,看不得别人的苦。“你们家条件不好,这个就拿回去吧,这可是你们过年要吃的白米饭啊。那个灯笼算我送给你们的。”

        拴柱被父亲感动了,堂堂一个五尺汉子,在父亲面前直抹眼泪。

        那是所有灯笼中做得最好的灯笼,那是我们留着自己挂的灯笼。可是父亲却将它白白送人了。我在心里和父亲赌气,嫌他把自己家的灯笼送给了别人。父亲却说,如果拴柱那个虔诚的愿望可以成真,那么我选这个最好的给他,自然就会更灵验一些。

        那一年,我们家虽然没有挂起灯笼,但左邻右舍高高挂起的灯笼,那些被赋予了灵魂的灯笼,仿佛格外惦记着制造它们的人,争着要把光亮照过来似的,把我家的院子照得透亮。人们不约而同地仰起了头,看着那光闪闪的被赋予了生命的喜气的家伙,用对生活最大的热爱将一年的快乐都表现在灯笼上,仿佛看到了光灿灿的丰收的年景,看到了衣食无忧的将来,看到了一个个即将成真的美好愿望……父亲微微有些喝醉,看着那些在风中飘荡的红红的灯笼,不无骄傲地说:“总算没有瞎了这身手艺。”

        现在我才懂得,父亲在编制那些灯笼的时候,把自己也做成了一盏灯笼,用善良做芯,用爱心当罩。这盏灯笼高挂在我的心里,一生都不会熄灭。

        你无法路过人间所有的疼

        诗人路也说:“‘亲爱的’这三个字,像三块烤红薯。”一块红薯,一个人吃,比不上掰开来,两个人一起吃香甜。那是我们婚后的第一个除夕之夜,烟花最绚烂的时刻,其他人家围坐在一起吃着丰盛的年夜饭,我们却只有一块烤地瓜。

        第二个除夕,我们有十八元,买了一张红纸,我们自己写对联,再贫寒也需要一点喜气。买了一些超市打折的菜,够我们吃好多天。泡菜里的几块豆卷是我的最爱,要当作年夜饭的主打菜;一瓶留了好长时间的酒,把我们从寒冷的现实带向美好的幻境,酒可真是好东西!

        第三个除夕,终于见到肉的影子。我们的孩子,把菜里剩下的唯一的肉夹给她的妈妈,妈妈又夹回她碗里,她又把它夹给我,我成功躲开了,背过身去,让自己不争气的眼泪成功地避开了她们的视线。

        从那一刻起,我发誓,一定要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扛了一天的麻袋,步履蹒跚地往出租屋走,一路上,看到万家灯火,想着某一天,可以有一扇窗是独属于我们的,想着有一盏灯是为我们而亮的。

        春天倒寒潮,炉子不好烧,屋子里浓烟滚滚,我们分不清到底为何而流泪。

        孩子发高烧,我们抱去医院,却没有钱打点滴,只好去药店买退烧药,大颗的泪珠掉到孩子脸上。孩子伸出小手,给我擦眼泪:“爸爸不哭,宝宝不难受了。”

        我们经历着人间的疼,却依然热气腾腾地活着。老婆比我更坚韧,她从没有在那些苦日子里掉过一滴眼泪。但是当我们终于在这座城市里有了自己的房子时,她的眼泪再也没能忍住,汹涌而出,仿佛一座被轰然炸毁的堤坝。这就是我们可亲可爱的女人,她们总会为你的贫寒而隐忍,紧咬牙关,可是某一天,却要为你的成功,而号啕大哭。

        韩国一位母亲因为三年前女儿的去世,一直感到愧疚,无法从悲痛中走出。韩国一家电视媒体得知消息后,为了帮助这位母亲,用时八个月,采用VR(虚拟现实技术),帮助这位母亲重现了与女儿相见的场景,并帮助这位母亲实现了与女儿道别的愿望。

        娜妍在家排行老三,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三年前娜妍嗓子红肿去了医院,之后连续高烧不退,本以为是普通感冒,但后期检查结果为白血病。在与病魔抗争半年后,娜妍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娜妍的妈妈感到十分悲痛,在这三年里,她总是会想起娜妍,一直想再见女儿一面,跟女儿说说心里话。

        通过VR技术,娜妍的妈妈终于再次见到了娜妍,在虚拟公园里重新感受女儿的音容笑貌。她跟娜妍一起过了一个生日,一起吃了晚餐,并且一起玩耍。

        在最后,妈妈陪伴娜妍安静地睡去,随后娜妍化作一只蝴蝶,从床上飞走了,与妈妈做了最后的道别。

        “妈妈,我爱你。”“妈妈,再见。”

        有人评论说,这样太残忍了,让母亲再一次经历了失去女儿的痛苦。我却认为,这个梦是治愈的,它绝不仅仅是爱的回光返照,而是一种鼓励人继续活下去的梦。

        我看见一个卖雪糕的老人,在风雪中孑然独立。我有些想不通,为何要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卖雪糕。问其缘由,他说自己实在没有别的手艺,就会做点雪糕,他想卖点钱,老伴儿和他都有病,一服中药要很多钱呢。

        我把他的雪糕都买走了,我的心疼得厉害——他把仅有的那点甜,售卖出去,然后换回更苦的药,去医自己半生的疼。

        另一个风雪天,胖婶儿在垃圾箱边上捡到一个婴儿,是个女娃,她抱回家,养到三岁大,死于血癌。孩子的父母应该是知道这个病,所以直接丢弃,任其自生自灭。这是悲伤的事,胖婶儿却擦了擦眼泪说:“孩子好命,死在我怀里,比死在风雪里好。”她说的这些话,仿佛在安慰自己,又仿佛在安慰人间。

        为何这雪下个不停? 因为,人间的疼痛漫无边际。你再疼,也是疼的冰山一角,你永远无法路过人间所有的疼。

        好在,万家灯火渐次亮起,它们就像一粒粒火种,渐渐地蔓延成一张灯光之毯,用光和温暖为人间止疼。

        仁爱之心的利息

        看过关于胡适先生的一则逸事。陈之藩梦想赴美留学,但连路费都没有,胡适知道后,立即给他寄来支票,圆了他的留学梦。陈之藩后来在美国钻研物理学,成为大家。经济条件好转后,他把支票寄还给了胡适,胡适给他写了封回信:之藩兄:

        谢谢你的信和支票。其实你不应该这样急于还此四百元。我借出的钱,从来不盼望收回,因为我知道我借出的钱总是“一本万利”,永远有利息在人间的。

        陈之藩收到此信后大为感动,对胡适那颗博大的仁爱之心更加崇敬。

        陈之藩认为,回报胡适的最好方式,就是用自己的仁爱之心,去帮助别人。这样,便是令那份仁爱之心,在人间有了生生不息的利息。

        新中国第一届电影艺术专业的硕士之一鲍玉珩教授曾撰文怀念钱锺书和杨绛夫妇,对他们给予的帮助念念不忘——那时,他正好大学毕业,考上了中国艺术研究院的研究生,并且是第一届电影艺术专业的研究生。然而考上之后面临着经济上的困难,由于他来自街道工厂,每月只有三十几元的薪金,而考上研究生后首先接到的是原单位不再提供经济资助的通知。他已经结婚,而且女儿也三岁多了,甚至连他的一些亲朋也劝他不要再读研究生了,赶紧工作养家。这时钱锺书和杨绛先生知道了他的困难,打电话让他到家中。杨老很亲切地问他家里的意见,然后又问了他的打算,随即从书桌上拿出一个信封,对他讲:“这里是八百元,我们每月补助你五十元供你读研究生,记住是供全家的。”杨老说得很认真,钱老则笑笑说:“考上了不容易,不上岂不太可惜!”他当时感动得痛哭,钱老安慰他说钱是身外之物,放着也没用。后来他才知道这八百元是他们刚得到的一笔稿费,结果全给他用了。当时这笔钱不是一个小数,他正是有了这笔资助才能踏踏实实地读完研究生。

        钱锺书和杨绛夫妇的仁爱之心,在文化界有口皆碑,这只是窥豹一斑。而鲍玉珩之后也以钱锺书夫妇的做人准则来严格要求和鞭策自己,热心助人,这也算是仁爱之心的利息在人间传播吧。

        名人有名人的仁爱,凡人亦有凡人的仁爱。

        早在2004年,青岛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就发现数十笔大额捐款都署名“微尘”。后来,越来越多的人使用“微尘”这个名字捐款。渐渐地,“微尘”已经发展成为关爱他人的一个符号,成为一座城市传递爱心的指代。它来自人群,细小、细微、微乎其微,几乎寻找不到,又随处可见。他们自认渺小,却塑造伟大。

        “微尘”们用自己的仁爱去帮助他人,去传递仁爱的利息。他们用仁爱医治伤者,关怀弱者,体恤残者,这种仁爱的名字又叫“博爱”。

        “微尘”们正在以仁爱之心唤醒仁爱之心。这种仁爱之心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而且它们的利息永远流传在人间。

        (本文摘自《云上写诗,泥中开花》,朱成玉著,光明日报出版社2023年9月第一版,定价:49.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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