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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4年01月24日 星期三

    酒事江湖116

    异国他乡曾进酒

    《 中华读书报 》( 2024年01月24日   03 版)

        ■张生 主持:丁帆

        我第一次在国外喝酒是2005年年底去了美国之后。当时我去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做访问学者。因为南加州地处沙漠边缘,天气温暖,虽然在上海已经是寒风刺骨,阴雨连绵,可圣地亚哥却像夏天,每天蓝天白云,早晚只要在圆领衫外加个套头衫就可以了。可那时我非常孤独,每天除了去学校听课就是在图书馆看书,一天下来,除了在上下学校班车时对司机说声“嗨”和“谢谢”之外,几乎说不了几句话。周末为了排遣孤独,我有时就一个人乘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去附近的拉霍亚小镇,在星巴克买一杯咖啡后就到海边看着无尽的太平洋发呆。大海的颜色随着天空的颜色变幻,只有溅起的浪花是透明的水滴,而越过这不尽的透明的水滴组成的大海,似乎可以看到对岸我生活的上海。有好几次,因为孤独,我都觉得自己来这里做访问学者可能是个错误。尽管我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可在上海,每个月也还是经常和朋友们一起聚一两次喝一两次酒的。可在这里,我却成了个滴酒不沾的人。

        很快春节就临近了,可能是知道我一个人在圣地亚哥太孤单,我在洛杉矶工作的南大同学特地把他在美国留学时的同学也是好朋友小杨介绍给我。小杨北大生物系毕业后就来美国读博士,当时在大名鼎鼎的索克生物研究所做博士后。我们之前见过一面,他虽然是北方人,可个子不高,戴副眼镜,说话声音也很温和,看起来很像个文弱的南方人。除夕之前,他忽然打电话给我,对我说到时开车来接我去他家过大年三十,这对我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就愉快地同意了。小杨的家离我住的地方还很远,开车走高速差不多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到。像那时的留学生一样,小杨很勤奋,几乎每天都要去实验室工作,所以,大年三十那天虽然是周末,他还是正常去索克做实验,下班后他开车来把我接到了家里。

        到了小杨家,我才发现他也在读博士的能干的妻子已经做好了一桌中国菜在等着我们。把我让到客厅里坐下来后,她立即去给我们煮了亲手包的饺子。在异国他乡,在除夕这个难忘的时刻,可以吃到中国的饺子,确实让人意想不到。小杨问我要不要喝点啤酒,我说可以的。他就从冰箱里拿了听加州很流行的“苦尔斯”(coors)啤酒给我。我们坐在桌子前,边喝边聊着美国的生活和国内的近况,小杨他们自从来美国读博士,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国了,所以很好奇地问我一些国内的情况。就这样,不知不觉,我和小杨竟然喝了好几听啤酒。也许是看我还可以喝点酒,小杨忽然问我,能不能喝白酒,他有瓶白酒,可是很多年都没人一起喝。他说听人讲上海人不喝白酒,只喝黄酒,所以刚才没有问我。我一下被他的话逗笑了,我对他说,上海确实喝黄酒,可是同时也喝白酒,而且我感觉他们喝的一点也不比外地人少。小杨听了很高兴,立即去另一个房间里拿了一瓶中国的白酒出来,因为没有白酒杯,他就用我们喝啤酒的一次性杯子倒了两大杯。

        就在端起杯子把酒喝下去的这么一刻,伴随着白酒特有的那种辛香的味道,和那种白酒特有的醇厚的口感,我感觉到似乎有一股电流就像闪电一样从舌尖上一直亮到内心深处,也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夜晚的上海,回到了灯火明亮觥筹交错的酒宴上,朋友们大声说着话,发出爽朗的笑声,这些我出国前熟悉而难忘的场景就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里像电影镜头迅速地闪回了一遍。

        就像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里主人公把小玛德兰点心泡到茶杯里时,那种熟悉的味道不仅让他身心愉悦超凡脱俗,还让他回忆起了过去度过的迷人的时光一样。小杨听了笑了起来,说那在加州的法国人也许只有喝葡萄酒才有回家的感觉了,他妻子听了也爽朗地笑了起来,说我们就是为了给喝酒找个高级的理由。说其实他好像也有这种感觉,觉得只有喝白酒,自己才是个中国人,在加州这么多年,他虽然喝了很多加州的好葡萄酒和啤酒,可没有一次让他可以产生这种回家的感觉,只有喝中国的白酒,好像一下就把他带回了在国内生活的那些难忘的回忆之中。

        听到小杨这么讲,我不禁有知音之感,主动回敬了他一杯。这次我几乎把剩下的大半杯酒一饮而尽,马上,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到了我的眼前,我忽然感觉到我不是在万里之外的加州喝酒,似乎只要推开窗户,就可以看到和感受到上海冬日里特有那种白色的潮湿阴冷的雨雾,虽然此刻窗外的加州的天空依然明亮而蔚蓝。

        那天晚上我也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离开小杨的家的,只记得是小杨的妻子开车送我回来的。直到看到百叶窗外射进来的加州的明亮而刺眼的阳光,才意识到我竟然独在异乡为异客,仍然身在加州。

        转眼距这次喝酒都已经快过去了二十年,如今小杨已经在美国东部的一所常青藤名校教书。不知道他如果偶尔再喝白酒时,还会不会想起多年前他在圣地亚哥请我喝过的那次酒,曾经给孤独的我那么深的安慰,也让我对上海和对祖国的思念变得可以感知,也可以真切地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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