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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3年12月20日 星期三

    读作家14

    吟光的立体式叙事

    李洱 《 中华读书报 》( 2023年12月20日   03 版)

        2017年,我与舒婷、苏童在香港科技大学做驻校作家。当时吟光还在香港科技大学读书,她的导师刘剑梅老师指定吟光做我的助教。她带着我熟悉校园环境,帮我了解学生情况。她也上过葛亮老师的课,常向我讲起葛亮。成为像葛亮那样的小说家,是她的愿望。那时候,她其实已经开始写小说。坦率地说,那些小说还很稚嫩。她是一个好学的人,希望我开些书目给她。她读得很认真,读完之后就会与我讨论。她的底子很好,除了她本人有很好的悟性,还得益于刘剑梅老师的悉心指导。刘剑梅毕业于北大,后来又先后获得美国科罗拉多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的硕士和博士学位,对世界文学和中国大陆文学的状况都非常熟悉。我最近刚看完刘剑梅老师的新书《小说的越界》,其中她对女作家的讨论非常引人注目,对舒尔茨、库切、托卡尔丘克的论述,都显示了非凡的眼光。吟光确实从刘剑梅和葛亮老师那里,得到了很好的滋养。

        看吟光的《港漂记忆拼图》,唤起了我很多记忆,也引起了我的惊奇。我没想到,吟光成熟得这么快。看书的时候,我不时想到王家卫的《花样年华》,我觉得书中的很多句子比电影中的台词还要漂亮。我顺手举两个例子吧,比如谈到两个人的交集,吟光写到,“就像躺在寿司旁边的白萝卜丝,虽然只是配菜,但细细品尝有一丝丝甜意”。这里菜品、用主食旁边的配菜来形容一种情感,将情感变成了一种味觉。上海有一个诗人叫王小龙,有一句名诗,“灯一亮,天就黑了”。这句话到了吟光这里,就变成了,“夜幕降临,街就醒了”。非常简洁、准确地把握住了香港这座城市的特征,以及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年轻人对城市的感受。这种句子,在小说中比比皆是。

        我比较吃惊的,是这本书使用的“分布式叙事”。这是她自己的说法。其实,我觉得也可以说成“立体式叙事”,把它看作一部“立体小说”。小说中,有着各种各样的音乐、视频、图片、注释,它们不是简单地作为插图式的东西而存在的,而是具备结构的功能,在叙事的意义上与文字具有相同的功能。在功能意义上,它们几乎是平均分布的,而在结构上可以看作是立体的。这使我想起另一个小说概念,就是“超小说”,一个后现代小说经常使用的概念;或者另一个相近的概念“超文本”。关于“超文本”,意大利作家、符号学家,《玫瑰之名》的作者艾柯,有过一个重要的讨论。他说,因为互联网的普及,这些“超文本”小说可以有不同的链接,可以随时跳到不同的资料、讯息、网页。他惟一的疑问是,这样的文本,如何保证一个作家的风格? 我们知道,福楼拜之后,风格就是一个作家存在于世的标志,风格就是一个作家的主体性的外化。我注意到,小说中甚至设置了二维码。这个二维码,就通向了另一个世界,通向文字之外的空间,在小说中甚至通向了未来空间、科幻空间,当然它也通向了一些历史遗存,比如昆曲。这样的设置,我是第一次见到。这当然与吟光的经历有关。据我所知,吟光在中国美术学院呆过,跟从事不同艺术媒介的艺术家有过交往,获得过不同的艺术经验,这使得她敢于采用跨媒介、跨门类的方法,来建构一部小说。

        扫完二维码之后所展示的世界,使不同门类之间的对话关系具有成立的可能,这是令人激赏的。但是也有遗憾:二维码所构建的昆曲世界、香港科幻浮岛形象的世界,它们之间没有形成更加有效的对话关系,现在更多的还只是一种并置。打开二维码之后出现另外一个空间里的人,他应该发声、说话,甚至跟角色对话——处在东西方文化大陆和辽阔的海域之间的岛屿,处在辽阔太空的科幻世界当中的岛屿上的人,应该有不同的对话。我们每一个人,在这个场域中,处于什么位置?他的命运会受到怎样的影响? 现实生活中的人与科幻世界里的人,二维码所导引出来的另外空间里的人,这些人之间的对话关系是怎样的?这些问题,对小说而言,都是很重要的。这里涉及我们对自己的生活、情感的认识,对身份认同的认知,它们需要得到进一步的思考、解释与呈现。在描写真实生活、日常生活的部分,吟光写到了生活中苍凉的一面。我不知道是否受过张爱玲的影响,那种“碎碎念”的叙事,在某些方面确实让我想到了张爱玲。再重复一下,这里面的人物故事和外在世界以及二维码所通向的未名的世界构成了并置关系,这使得我们可以从另外一个视角来看这些一地鸡毛的生活。我期待在下部小说当中,吟光通过叙事把它们变成真正交织的文本,形成织体。做到了这一步,我就可以说,吟光确实开创了中国小说的一种新形式。

        吟光本人既时髦又古典。没错,吟光其实是有一种古典气质,这种气质也带到了小说里。我觉得她在小说中大量地写到昆曲,就是要把这种气质赋予小说。读小说,你就可以感受到吟光身上交织着这些非常矛盾的气质。几年前,我跟她在香港接触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是个单纯的孩子,这些年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事情,她的世界变复杂了。但是在所有复杂当中,她保留了一个底色,这底色是一个由乡愁、惆怅、古典之美所构成的世界。不过,正如我们所有人感受到的,这样的世界正一点点被摧毁。它是怎么被摧毁的,我们又是如何抵抗、如何妥协的,这当中的紧张关系,实在值得书写啊,书中提到的“有心人”和“无心人”,可能正是这种紧张关系作用的结果。所以,我期待着吟光,对此能有更丰富的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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