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童年世界中的《十一个宝藏》

    写童话出身的汤汤推出了她的第一部长篇儿童小说《十一个宝藏》。她开始跃出童话文体的可能性与限制性，在面向现实的小说叙事中释放童心能量。小说赋予汤汤另一种真实的自由，使她可以基于实际的童年场域去雕琢她心中的那些人与事。小说的风貌使我们更透彻窥见汤汤为儿童写作的精神力量，得以更深刻理解支撑汤汤童话世界的情感动能与思想源泉。

    《十一个宝藏》写的是一个19岁的乡村女教师和她的一群7岁小学生一起成长的故事。初为人师的方豆豆不谙世事，但她全身心爱着她的孩子们，她被那一片亮闪闪的黑眼睛深深地感动与震撼着。她把学校与教室当成孩子们心灵的家园，她用赤诚透明的爱心养育着三十七个小精灵。她不拘常规，带领孩子们放松感受自然，热情拥抱生命的美好际遇。汤汤通过方豆豆，既在表达她曾经作为教师的美好记忆，更多是对于曾经的中师生寄予历史的“同情”。她就是想写出那么一个天真的、甚至有点另类的“青春期”年轻老师。十八九岁，他们自己还没有完全长大，但已经挑起严肃的社会责任，成为小学教育的主力军。在纯真与面向现实、走向成熟之间，他们注定会经历“波澜壮阔”的人生轨辙。但这些，全都隐藏在平凡的日子与琐碎的人生中，通常无人可见。

    汤汤在写一种天真而崇高的职业，基于教师经历与儿童文学作家双重身份的思想发现，她尝试诠释教育的本质与破译成长的密码。“爱的哲学”是中国现代儿童文学自发生起便创造的精神传统，“有了爱就有了一切”，在文学家冰心先生那里有透彻的实践与表达。这一强大的情感力量代代传承，汤汤以方豆豆践行她对于中国人的文化心灵、中国儿童文学文脉的高度认同。在方豆豆身上，爱就是生命本身，爱是教师职业的本质。离开爱，教育无以真正实施。这是汤汤对教育本真的理解。儿童文学作家是换了身份的教师。无论曾经在学校教书，还是现在以文字温暖童心，汤汤都在培育“未来人”，《十一个宝藏》写的是一份教育理想或教育情怀。

    19岁的方豆豆所以能够被孩子们深深喜爱，除去她纯真的爱心之外，另一个根本的原因是她灿烂的童心。汤汤将方豆豆对童年的固恋用童年本身的方式去实现与敞开，甚至将其点化为作品的灵魂题名——“十一个宝藏”。十个宝藏是方豆豆在小时候埋藏的，十个小玻璃瓶装入了她清澈的童年梦想，她渴望以此让“童年”时间永存。找寻宝藏就是一个童心流动与共振的过程。它成为代际间心灵交流的专属通道。孩子们在游戏中内化了这一方法。最终将其作为解决师生间心灵冲突的关键法宝，为豆豆老师埋下了第十一个宝藏。“宝藏”就是灿烂童心的集散地，它寓意为一片金碧辉煌的精神家园。在汤汤看来，它是需要永远守护与传承的。

    保留童真并不意味着拒绝长大。汤汤对爱的哲学并不持静态的认知，相反，她在对“成长”图式的反复咀嚼中发展与阐释“爱”的内涵。豆豆老师与孩子们的守候固然岁月静好，但汤汤适时地将这一种恒定的秩序打破，因为爱不是一个封闭的系统。尤其对于习惯于接受爱的呵护的孩子们来说，如何积极适应生活自然的变化，如何从享受爱转换到施与爱，换位理解大人世界多层次的人生内容，这正构成为儿童成长要完成的题中应有之义。爱的本质是付出而不是享有，爱是一种互动的包容与深切的同情。所有这些更为深广的爱的旨归，汤汤在娓娓道来的故事中一点一点掰开揉碎为孩子们展示。

    童年的美好就因为它是初始的。唯其初始，便更触及人生与世界的本质。当方豆豆没有信守承诺而离开了孩子们后，她深深的羞愧与忏悔之情让她无法安宁，当然还有对孩子们与乡村校园想念的折磨。坦然面对清澈是需要勇气与力量的，最终方豆豆选择了勇敢的迎接，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一个孩子透明的质询，用真诚去应对真诚，也许是解决这类人生困境唯一的方法。当方豆豆自己真正从内心深处冲破这层自卫的壁垒后，其实孩子包结实坚硬的抵御也便松动了。他开始感动豆豆老师的付出，开始懂得内疚与自责……

    繁复细腻的心理描写赋予这部儿童小说更为厚实的文学性，它甚至可以被称为是一部心理成长小说。特别是它在成人与儿童双重的心理镜像中映现人的感情的复杂与微妙，显现了汤汤奔赴人物内宇宙的文字功力。当童话的旷野难以满足汤汤对真实人生的表达冲动时，《十一个宝藏》中人物的曲折攀爬让她对童年的体贴更进了一层。呵护童心而又不回避成长使命的写作立场，使得汤汤对儿童文学爱的哲学有了更生动新颖的价值阐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