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德秀：希圣希贤真事业

    上海师范大学孔妮妮著《真德秀研究》不仅是一部全面系统论述真德秀学术思想的贯通性著作，而且有侧重地剖析了其政治思想和施政主张，对儒家政治哲学的核心议题如帝王之学与君臣之道也进行了深入探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真德秀研究》对地方治理思想的论述，契合南宋为县治邑的真实场境，也更能揭示门人后学将朱子学说从理论和实践两方面发扬光大的发展趋势。

    真德秀是南宋后期思想史上的著名人物。作为朱子后学的中坚，他将朱子学从边缘推进至中心，并在将理学从学术层面拓展至政治层面的过程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一方面，他对朱熹的道德性命之学有推演传播之功，并在工夫论上借鉴和创造性地发挥了心学的存养工夫，将理学修养论推进至更高的一个层级；另一方面，真德秀重视古今世变之学，强调要在经史结合的基础上，致力于经世致用。儒学讲求内圣外王的贯通，内圣目的性地指向外王，外王经验性地证明内圣，在此一体两面之中，如果说程朱之学侧重于对内圣本体的开拓和内圣工夫的锤炼，那么以真德秀为代表的朱熹后学则是在完成精致独特的内圣构想的同时，尤其关注于儒学外王层面的实践，对儒学政治思想在新时代的历史演变与应该具有的新作为，都有更深层次的思考。

    继承了先秦儒家“正君而国定”的君臣理想，真德秀在以《大学》为框架建构帝王之学的同时，也以“正己”“格君”“谋国”“用人”四目建构起辅臣之学，被历代为政者奉为政教之要。《真德秀研究》对真氏所著《大学衍义》与君臣之学的建构进行了深入探讨。真德秀对君臣之道的阐述蕴含了儒家治国理想的核心精神，在引导意识形态、提升政治素养、重塑价值观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真德秀坚持君臣当“以道相合”，不谋功利、遵行仁义是君臣道合的前提和基础。虽然理学家重视教化在治国理政中的作用，但真德秀不否定良法在善治中的功效，《真德秀研究》对法治与德治的关系、官员考课机制与荐举选拔标准等问题进行了鞭辟入里的分析，令人信服。

    南宋理宗朝日益严重的政治、经济、军事危机，使得真德秀更加重视地方治理。真德秀以自己为官多年的心得和经验编纂《心经》《政经》，既涵盖了官员的道德修养，也关联为政之道的理论指导和实践规则，故而为当代及后 世所推崇。《真德秀研究》着眼于此，对南宋后期理学家的地方治理实践作出了开拓性的论述。真德秀所提出的一些关于地方治理的施政措施，涉及范围广，有法度、用人、财政、军事等各方面的内容，对南宋社会面临的种种问题几乎都给予关注和重视。在江东转运副使任上，真德秀与留守、宪司分所部九郡大讲荒政，而自领广德、太平二地的救荒赈济。知泉州任上，番舶畏苛征，而真德秀宽之，并肃清海盗以保障航道安全，为海洋贸易的繁荣提供了保障。知潭州时，真德秀以“廉、仁、公、勤”励僚属，罢榷酤，免和籴，建惠民仓以振赡其民。真德秀还承担起建构文教体系、树立公共道德的教化之职，通过保障民生淳风化俗，在各地谕俗化民、定规垂范，成为地方治理中的循吏典范。

    无论是身处基层还是朝廷中枢，真德秀对于南宋的社会状况有着清醒的认识，提出的有利于国计民生的措施也大都切中要害。他对于土地、吏治、褚币、社仓、诉讼，乃至整军经武的许多主张和社会教化的意见，既符合儒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也顺应了南宋社会的现实需求。那种认为真德秀不过享一世虚名的说法，前有宋人刘克庄《西山真文忠公行状》辨之于先，现有今世《真德秀研究》匡正于后。

    要言之，《真德秀研究》既能入乎内，从微观层面具体论证了真德秀在朱子学理论体系中的贡献与作用；又能出乎外，在南宋社会史和政治史的大背景中展现真德秀对经世之学的建构及其历史影响。内外互证，显现出一种博大浑厚的学术气象。

    （作者为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国学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