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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3年09月27日 星期三

    读书人的本色

    《 中华读书报 》( 2023年09月27日   13 版)

        ■张辉

        各位同学、各位老师:

        大家早上好!

        首先,请允许我拱手欢迎2023级各位本科生、硕士生和博士生同学如期到来。欢迎大家在三年疫情结束后,终于能够来到开学典礼的现场。

        回到普通而正常的生活秩序、恢复常态、回归常识,如今看来,比我们所期望的要困难得多,也比我们所设想的要可贵得多。尊重事物与人性之自然与本然,说说容易,要做到难乎其难。在柏拉图“四德”中除了智慧、公正与节制,勇气更不可缺。

        我今天发言的题目是《读书人的本色》。我用了“读书人”,而并不是“知识分子”这个更为习惯的说法。这,在我也是对回归常识的一种理解。

        在我看来,“读书人”这个说法更朴质、更本真,更能接通中国传统,也更能反映读书这一行为本身在精神生活中的绝对优先性。“分子”难免有阶级斗争的“踪迹”遗存其上。而“知识”,虽然是个中性词,却更多地与现代性进程中产生的所谓“专家”“学者”“教授”联系了起来。值得警惕的是,某些时候,知识甚至异化为某种权力,不但没有使纷乱的社会变得澄明,反而助长了混沌、偏见与不公。

        如何翻译intellectual这个外来词,并不算困难的事;困难的是:当理性贬值、假话膨胀的时候,我们如何依然能够保持书生本色。

        说到书生,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中文系两位老先生的形象。

        前不久,在《诗刊》社组织的一次会议上,92岁高龄的谢冕先生第一个发言,回忆起1960年代末到1970年代初,他与北大同事们一起下放江西鲤鱼洲的艰苦岁月。他不仅丝毫没有像某些善于察言观色的“历史学家”那样,回避那段难忘而又难堪的痛史,也没有因为艰难的生活而失去清醒和乐观。

        作为一名诗人,他为自己曾经写过《扁担谣》那样的应景之作、“歌德”之作而流露出追悔之意;他吟诵自己的诗句“月如镰,星满天,村头流水过浅滩”时,又表现出孩童般的陶醉与愉悦。

        他从“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讲到“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他从杜甫、黄庭坚讲到艾青、牛汉。作为“新的美学原则”的倡导者,作为朦胧诗的旗手,他恰恰对自己曾经的主张、对80年代的诗歌史,不无反思乃至批判。对他而言,诗与个人,诗与时代,诗与政治,一直是他始终思考的主题。

        不失赤子之心,不作趋时之论。从谢老师短短的发言中,我再次读出了他在同学们所熟悉的《永远的校园》一文中,所描述的北大精神、北大中文人的精神。读出了北大人“丰博的学识,闪光的才智,庄严无畏的独立思想”,以及“先于天下的严峻思考”“耿介不阿的人格操守”和“勇锐的抗争精神”。

        我还想到了我的博士导师,93岁高龄的乐黛云先生。

        乐先生在海外出版过一本自传,书名就很有个性色彩:《我就是我——这历史属于我自己》。这本书的英文名称是To The Storm, 还曾分别被翻译成日文与德文,德文本书名翻译为中文是《当百花必须一起开放时》。其大陆版的书名,则是两年多前付梓的《九十年沧桑》。

        关于乐黛云先生的精彩生命故事,大家有兴趣可以看她上面这些不同语种、不同版本的书。我这里尤其想提到的是她的一句话和一段文字。

        那句话,出现在她70多年前为一篇俄国小说写的书评里。你一旦读到,大概永远不会忘记:“生命应该燃烧起火焰,而不只是冒烟。”

        而那段文字,可以作为上面这句话的理论性注解。在《我所知道的北大校长们》一文中,乐先生分别谈及蔡元培、胡适、马寅初、季羡林等几位北大老校长,其中有一段这样议论道:

        大凡一个人,或拘泥于某种具体学问,或汲汲于事功,就很难超然物外,纵观全局,保持清醒的头脑……“对追求普遍原则有一种自觉”就是曼海姆所说,知识分子应保留一点创造性的不满的火星、一点批判精神,在理想与现实之间保持某种张力。

        这一段议论既表达了乐老师对心目中最优秀读书人的基本期待,也清楚表明了她自己不与“半真理”妥协的决心。而正是这种创造性的不满和批判精神,使先生在改革开放的中国重新开启了“具有生命热度”的比较文学研究。

        我们应该知道,我们的眼界和知识是不完善的,但也正因为此,我们才总是需要去追寻高于我们、好于我们的理想境界。在这样的语境中,我们能够听到先生心中回响着的洪钟大吕之声:“君子不器”,“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道远”。

        北大的精神血脉,北大中文系的精神血脉,就是这样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但与此同时,我们又不能不清醒地认识到,这种精神的传承,这种书生本色,却终究并不能简单获得,更无法轻松复制。

        前几天,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我的一位同门为乐老师和她的丈夫著名哲学家汤一介先生的散文集写下的一段话,我想把这段话分享给大家:

        我们这一代人已支离破碎,失去根基,纷纷老于世故,在清澈的老一辈面前是有愧的。“汤乐三书”辑录了一个世纪的回忆片段,而作为读者,我们只有通过这些文字在自己身上复活这个似乎已成往事的漫长而复杂的世纪,与它一起呼吸,荣辱与共,才会理解,那种百折不挠的理想主义(或者说浪漫主义)能够与智慧、谦虚和宽容如此奇迹般地、持久地结合在一起,是多么不易——更有经历的读者会在每一页文字的后面读出“爱”。

        亲爱的同学们,今天,当你们加入我们,成为北大中文系新的一员,让我们师生共勉——爱日常,爱平常,爱真实,爱不完美……让我们一起做出也许普通但却切实的努力,从沉疴中站立起来,培养并捍卫我们的书生本色。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同学们,让我们涵育并永远保有这书生本色、浩然正气。

        谢谢大家。

        (本文是作者在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2023级开学典礼上的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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