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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3年09月27日 星期三

    “生活本身就是丰富和新鲜的,乡愁也是如此”

    李昆武:我不是恋旧狂;我用漫画记录时代

    《 中华读书报 》( 2023年09月27日   17 版)

        李昆武和他为杜曲村创作的系列壁画“看得见山水,记得住乡愁”。图片由李昆武提供

        李昆武

        ■本报记者 丁杨

        接到中华读书报记者的微信时,年近古稀的漫画家李昆武正拿着画笔站在脚手架上,在昆明几十公里外滇池边上的杜曲村,以一堵堵农舍外墙为纸,画山川风物、村居农田、民俗乡情,就像蔓延全村的连环画。

        这个大工程是身为“滇池文化大使”的李昆武分内之事。这位土生土长的昆明人、蜚声海外的艺术家乐此不疲。他已经画了好多天,累了就从脚手架上下来歇一会儿,看看手机,有事才回昆明的工作室。在他看来,这样的创作辛苦而丰富,有着和之前的作品不同的意义。“我准备把村里的一条街都画满。”他说,“我过去的很多画都是表现乡愁,但停留在纸面上,这次我把乡愁画在墙上,虽然还没全部完工,但已经有不少人来看了,说很震撼。这让我五味杂陈,一方面是欣慰,一方面是失落,因为画面上的所有事物本该活生生地留在我们身边! 我知道,人们称道的还不是老李的绘画水平如何,而是画面勾起的情愫,这就是乡愁。”所以,他将“看得见山水,记得住乡愁”定为这次大型创作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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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上世纪70年代的军营,李昆武就试着写东西、画速写,此后在漫画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描摹当地独特民俗的《云南18怪》曾在上世纪末的读者中产生不小影响,自传体长篇漫画《从小李到老李》继而讲述了以作者为原型的主人公从上世纪50年代至今的人生经历,对于时代变迁与个人命运的关联有着生动、细腻、风格鲜明的呈现。这部作品曾入围安古兰国际漫画大奖,获得中国、法国、日本等国的一系列奖项,译成18种文字出版,为他赢得了国际声誉。

        某种意义上,《从小李到老李》奠定了他此后的创作方向。“我原来的作品倾向于以幽默散漫的笔调表现民俗风情,此后开始转向叙事,力求以情节、细节和平实笔调去表现社会生活、历史演变。这种转变还对我后来从书本向画展的开拓产生了影响。法国、比利时的十几个城市举办过我的画展,人们从读者变成观众,而观众也叠加变成了读者,每场画展都有书的签售。这样一来,大家从更深层次感受到了小李老李的社会背景。”

        接下来他又创作了《我们这一代》,从篇幅到风格都延续了《从小李到老李》的“长卷”质感,但将表现对象从个体扩展至一代人,用时代群像反映半世纪中国社会的变化。在书中,一个通知同学聚会的短信将人物拉进几十年前的回忆。李昆武告诉中华读书报,这种处理方式“太真了,这本书的开头细节和我当时经历的场景与对话一模一样,的确是从那个短信开始的。为了那次50年后的老同学聚会,我还画了个小册子,分发到每一位手上,题目叫作《半个世纪——我们一起走过》,有的同学热泪盈眶地说,要保存一辈子”。

        李昆武是个怀旧的人,善于观察生活,总能让过去的时光、不复存在的景物、逝去的人物经由他的画笔复活。他的作品中不乏女性形象,以女性为主人公的《春秀》《我的母亲心真》尤其细腻感人,是否也会用男主人公画一本书呢?“关于画其他人的想法,那是肯定有的。有法国读者表示很想看我父亲的故事,他们对一个中国的老共产党员感兴趣让我很诧异。总之,理想中可以越画越多,现实中肯定是越画越少。老天爷给每个人的空间和时间都是有限的,我已经很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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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愁,是贯穿李昆武创作生涯的一大主题。画了这么多年,无论是自然风景、城乡街巷,还是历史、文化、民俗,无论人物还是故事,都弥漫着一种与乡愁有关的怀旧情绪。“任何人,只要怀旧必然惆怅,也许我更甚。小时候的生活环境中,大到住房,小到针头线脑,都已经消失了,四五十年前的街道、院落、门窗、床、桌、椅、水壶、杯子、木梳、文具盒等等,没有了。不是我一个人的没有了,是一代人、几代人、所有人的都没有了。几百年不变的生活环境,就这样迅速而又不知不觉地消失于最贴近身边的地方。全世界有哪个国家、哪个民族有过如此巨大的沧桑之变?”对此,他是感慨的,流露在《我们这一代》的“前言”中,“不是我有什么特别的能力,而是因为这个时代给我们留下的东西太多太多”。关于创作的使命感,他坦言有责任的成分,但更多是兴致和情结使然。

        前不久问世的《在画乡愁:我们的那些故事》(人民文学出版社2023年7月出版)则将这种情结用绘画与散文呼应的方式表现出来,强烈、直接。书中以“笔者”“口述者”交错的视角,回顾了留存在记忆深处的故人、往事、景物,篇章与篇章、图画和图画间并无情节上的承启,却有隐含其中的乡愁线索。在李昆武作品中,文字第一次占了如此大的比重。这可能是他最个人化、最“任性”的一部作品。“确实如此。几十年来,我对各种类型的创作都有过接触,《在画乡愁》是最任性的一部,这得益于我的人生阅历,更得益于这个风云变幻的时代。”

        谈到《在画乡愁》中文字表述“笔者”“口述者”如何排列,单色素描、水彩、水墨等图画方式的呈现规律,李昆武告诉中华读书报:“从小我就喜欢文字和绘画互补并融合的记事方式。家里没人懂艺术,父母也无睱去发现我在干什么,所以我的创作就在一种没人教、没人管的环境里滋生着。几十年过去,演绎到《在画乡愁》,如何呈现图文关系已经不是什么问题。让‘笔者’讲方便就让‘笔者’讲,觉得‘口述者’说得更好就让‘口述者’说。你记得《小凤》这一篇吧? 她是我的表妹,看了这本书后感觉像开盲盒,故事一个跟一个是不同的,不知道下一个是什么内容。绘画上也一样,我把单线白描、单色素描、黑白画和水墨、彩色融在一起,力求让读者有丰富和新鲜的感觉,其实生活本身就是丰富和新鲜的,乡愁也是如此。”他强调自己的艺术观念是“故事为王”,或者叫“经历在先”“处世在先”,“然后是回忆画面,想象和加工其中的细节、环境及氛围”,所以这本书中大多是先有文字后有图画,有时想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动人画面,会慢慢回忆起曾经有过的经历和感觉,算是先有画后有字。

        以照片、绘画、文字等方式将眼前的城市记录下来,留给后人,这也是李昆武的创作所蕴含的意义之一吧。“上世纪90年代昆明大规模地拆老街,我就用照片和绘画记录,空余时间往工地钻,除了向施工队收购一些老门老窗,还刨了不少老门牌、老砖头石块。我想,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东西摆出来展示,让后人和外地客知道,昆明曾经是怎样的。”不过,他认为时代要向前走,城市的有些变化也不可避免,“有人说我是恋旧狂,这是误解。我很理性,不觉得世界必须一成不变,这不符合事物发展的基本定律,老昆明、老上海、老北京都一样,如果能做到既保留传统又实现社会的发展,就很理想。我们曾经付出沉重的代价,今天才懂得了该保护些什么,该注意点什么,我在《在画乡愁》里试图讲清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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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在画乡愁》的“后记”里,李昆武写到自己对绘画的兴趣“是从五六岁给母亲写亦字亦图的留言条开始”。事实上,他一直没受过正式的美术专业训练。“1981年去云南艺术学院旁听过两个学期,最大收获是看到正规大学生是怎样上课的。”他可以算作无师自通,更多的艺术熏陶与营养来自生活,来自广泛欣赏、揣摩中外艺术家的作品。他喜欢汪曾祺的文字、丰子恺和贺友直的画,还特别提到云南一位叫廖新学的艺术前辈,认为他们“是自己的心灵大师,是真心用情感在创作的人”。

        他的作品有鲜明的个人风格,辨识度很强,对此,他信奉水到渠成,“风格千万别去刻意追求,不能为了风格而风格,顺其自然就好,否则可能走偏。”他对不同艺术形式有着兼收并蓄的态度,具体到他的漫画作品,有中国传统绘画的底子,有连环画时代的叙事意味,也融入了欧美流行的图像小说、多格漫画的表现手法,对电影镜头般的节奏也能自然运用。“我第一次见到欧美图像小说是1985年的某一天。”他说,“偶尔翻到一本黑白画的杂志,虽然看不懂文字,但立刻被吸引,甚至猜懂了故事梗概。当时就意识到这种分镜式的画法有一种道不明的魔力。当然,真正进入这个领域是多年之后,不过有一点肯定,那就是我的‘中国式画法’一旦融入‘欧式分镜’,就一加一大于二了,后来的发展验证了这一点。”

        这些带有浓郁中国文化特色和云南乡土气息的作品在国外也收获了热烈而积极的反馈。2022年3月,他获颁法兰西文学艺术骑士勋章。在北京的授勋仪式上,法国驻华大使表示:“李昆武先生是一座文化交流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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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昆武这一代人,经历了中国社会剧烈变化的几个历史阶段,人生际遇在时代洪流中难免起伏摆荡。得失之间,他有自己的认知。“前年我写了一部书稿,叫作《我的绘画人生》,还未出版,毕竟‘生涯’尚未了断。当中我写道,如果人生的意义是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体验的话,那我们这代人太值得了,一辈子几十年,居然经历了好几个历史阶段。千变万化,五味杂陈,在这只超级万花筒里随便取一点都能画几本。所以不少年轻人很羡慕我的经历。”他同时也庆幸能与年轻人一同面对信息时代、互联网、数字人生,欣然接受新鲜事物,为我所用,“我至今还是每一幅画都是手绘,但每一幅画也都要经过电脑处理、留存、发送。我能熟练、和谐地把传统和现代在计算机技术和网络平台上融为一体。”

        接受中华读书报采访后,已经进行了三四个月的杜曲村壁画项目将告一段落,“这组壁画大约已完成了40多幅,我把它列为第一期。大概率是会有第二期的,因为这种类型的壁画太少见,正因为少见,可能大家会感兴趣。但也可能同样是由于少见,人们并不习惯。”回顾这期间与村民们“吃在一桌,睡在一楼,听他们讲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李昆武表示,从中了解到不少当代农民的想法,作为新的壁画题材,比如“明天我要去当街墙上画一头曾经有过的神奇大白牛,还要画一座已经消失的松隐寺”。

        接下来,他将前往法国和比利时的几个城市,为明年中法建交60周年纪念活动做准备,还要与法国达高出版社沟通《从小李到老李》第四册的创作、出版计划,“如果能完成,或许是我对时代交出的一份人生总结”。《在画乡愁》也会带过去。“那边的法文版翻译已经在等着看了。”李昆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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