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许子东和《郁达夫新论》

    ■宫立

    王信先生逝世后，许子东老师在2021年2月11日《北京青年报》写有《普通编辑王信》，提到：“想起当年王信等人对我的支持，心里又温暖又难过。去年不知什么机构，在网上拍卖了王信、陈骏涛当年关于我的论文的审稿文件，包括钱谷融先生的推荐信，和我写的说明文章修改情况的信件。还有人就此写成论文，目的可能是讨论80年代《文学评论》如何努力扶持新人——以对比现今学术界的情況。我当年并不知道自己多么幸运，能遇到钱谷融先生这样的老师，遇到王信这样的编辑。”“有人就此写成论文”指的就是我写的《关于许子东和他的〈郁达夫新论〉》，后刊于《名作欣赏》2021年第10期。

    笔者在《关于许子东和他的〈郁达夫新论〉》中提到：“《郁达夫新论》中还有一篇《关于“颓废”倾向与“色情”描写》，原题为《关于“颓废”倾向与“色情”描写——郁达夫新论之四》，刊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7月出版的《文学评论丛刊》第17辑现代文学专号。这篇文章的审稿单、钱谷融写给陈骏涛的信、王信给钱谷融的信、许子东给王信的信，出现在旧书网的拍卖中，另外还有《关于“颓废”倾向与“色情”描写——郁达夫新论之四》的提纲等文献。但因为参拍网页未能及时刷新而失之交臂，未能买下来。”

    2021年是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系庆七十周年，10月份，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举办了“斜雁书远天”——华东师范大学作家与批评家文献展。最近注意到这次文献展，展出了钱谷融先生写给《文学评论》编辑陈骏涛先生的信：

    骏涛同志：

    春节好！ 我的研究生许子东最近又写了一篇关于郁达夫的文章《关于“颓废”倾向与“色情”描写》（另附提纲），我觉得很不错，尽管你刊不久前已发过关于郁的论文，但象这样的文章，还是不易多得的。所以我仍预向你们推荐，不知你们以为何如？ 此请撰安。

    谷融2.11.王信同志均此致候。

    《文学评论》编辑部1981年2月20日收到《关于“颓废”倾向与“色情”描写——郁达夫新论之四》，2月25日王信先生就写出评审意见：

    本文是上海钱谷融先生推荐来的。我看过后也觉得文章是写得不错。作者对郁达夫创作中两个引人注目的特点（“颓废”和“色情描写”），从不同的角度来分析，并提出一些新的看法。当然，在我看来文章对郁达夫在这方面的肯定评价，无论如何是有些过份的（比董易同志的文章恐怕还要过一些），也是可争议的；但还是一篇有水平的研究文章。对于像郁达夫这样复杂而又难评论的作家，目前的研究思想刚开始活跃，见解不全面，有些偏颇，倒不一定是坏事。这篇文章是可以发表的。

    只是考虑到董易同志文章刚发表不久，并且是连载两期的长文，此文似不宜发表得太近，如可用，也晚几期较好。

    编辑部主任解驭珍老师的审稿意见是：

    同意王信同志意见，对这两个问题的评价，肯定得过分。因为它虽然也是追求个性解放的一种表现，但毕竟消极作用不小。特别是对今天读者的影响来说，更要实事求是地分析，既作历史的分析，又要指出不足，同那个时代的先进思想比，是不足取的。请作者再作些修改。

    王信先生3月7日审稿意见：

    按解驭珍同志意见，寄钱谷融请作者修改。

    王信先生于是致信钱谷融先生：

    您推荐来的许子东同志的文章，我们已看过了。的确是一篇很有研究和见解的文章。特别是从美学思想和美学趣味上来分析郁氏作品的“颓废”，有不少精辟之见。不过，我们总觉得在这两个问题上对郁氏的评价，稍过份了些。按说，这属于一家之言，原可作为百家争鸣的一种，勿多干涉的，不过，考虑到对当前文学创作思想和倾向的影响和作用，恐怕又不能不斟酌的。可否请作者再考虑一下，适当地做些修改？ 然后再请作者将稿子寄回来。

    许子东老师根据《文学评论》编辑部的意见，对《关于“颓废”倾向与“色情”描写——郁达夫新论之四》作了修改。

    王信先生5月7日，对修改稿的审稿意见是：

    文字经作者自己修改后，对郁氏作品中的“颓废”和“色情”的消极性作了补充的论述，而且还是比较认真的进行了分析，与整篇文章的主论能够统一起来。这样，整篇文章的科学性也更强了一些，水平也比原来提高了一步。

    我觉得文章是有发表水平的，只是最近稿比较挤，几期之内得机会发出，如可用，则需与作者商量或留得明年适当时机刊出。或在本年的《丛刊》上刊用，放弃了是可惜的。

    编辑部主任解驭珍老师5月8日的审稿意见是：

    请与作者商量酌定。

    许子东回复王信先生：

    我将稿子重抄了一遍，抄写过程中，又对一些具体提法作了修改，删了一些，又充实了几段内容……文章如能发在双月刊上，当然最好。如果稿挤，不易发出，稿子发在丛刊上也行，您看着办吧。

    董易的《郁达夫小说创作初探》分两期分别刊于《文学评论》1980年第5期和第6期。而许子东的《关于“颓废”倾向与“色情”描写——郁达夫新论之四》，最终刊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7月出版的《文学评论丛刊》第17辑现代文学专号。值得一提的是，王信先生和笔者微信聊天时，曾提及：“董文刊发后收到许子东文章，我看时很喜欢很欣赏，但考虑到刚刚发了董易长文，是那么大的份量，又发关于郁达夫，会不会使人感到过分？ 我怕领导有这种顾虑.所以主动提出刊《文评丛刊》。”

    关于这篇论文，许子东在《郁达夫新论》初版《后记》中自言：它“是本书中比较重要的两篇文章之一。我的想法很简单：历来的评家，对郁氏的所谓‘颓废’倾向和‘色情’描写均多訾议，对郁氏独特的风格都赞赏不已——既然这是郁氏创作中被公认的‘芜’与‘精’，那么，我就着重从这两方面来谈谈自己的想法。相对来说，前者较多的牵涉到精神倾向与思想内容，后者则与表现方法关系较近”，“这篇文章在修改过程中，曾听取了《文学评论》编辑同志的意见。我十分感谢他们对我这样一个学生的热情支持：本书中约有半数的文章（近七万字），曾先后发表于《文学评论》与《文学评论丛刊》。”

    许子东老师在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出版的《许子东讲稿》的《自序》中感慨：《关于“颓废”倾向与“色情”描写》“当年就有争议，所涉及的话题至今恐怕仍缺共识”。如何看待郁达夫创作中的“颓废”倾向和“色情”描写，“关系到对郁达夫作品的基本评价，也是因为有关这两个问题的争议，也可以延续到对其他现代作家作品的评论，乃至于对当代文学处境的某些思考”，“作者深入剖析了郁达夫作品中的所谓‘颓废’倾向和‘色情’描写，对其积极意义与消极因素做了恰如其分的说明”。

    《郁达夫新论》常读常新，“如果说郁达夫的作品因为拥有自己独立的风格而获得了艺术生命，那么，《郁达夫新论》也将因为具有自己独立的风格、独立的见解而获得理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