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江：中国当代寓言的“开篇人”

    ■汪胜

    金江1923年出生于温州一个普通市民家庭，原名金振汉。他的父亲是账房先生，母亲初识文字。金江从小爱好文学，尤其爱听老师讲《龟兔赛跑》《守株待兔》等寓言故事。在老师的影响下，金江开始大量阅读寓言故事，《伊索寓言》是他的启蒙读物之一。小学四年级时，金江参加全校作文比赛得了第一名，小学五年级时，他向上海中华书局的《小朋友》杂志投稿，发表习作。那时候，他的梦想是将来成为作家。

    读中学后，金江开始广泛阅读，阅读了《印度寓言》《土耳其寓言》《德国寓言》以及我国古代寓言。他对寓言这种短小精悍、含蓄隽永，借形象的故事来说明道理的文学形式产生了爱好。金江当过中小学教师，他把读书时看来的寓言讲给学生听，他觉得通过寓言来教育少年儿童能收到很好的效果。

    青年时代，金江对诗歌产生了狂热的兴趣，几乎把整个时间和精力都倾注在诗歌上。他的不少诗在《前线日报》《浙江日报》以及臧克家主编的《诗创造》上发表。1947年，金江出版了第一本诗集《生命的画册》，1950年还出版了一本长诗《黄河传》。

    新中国成立后，金江的创作兴趣从诗歌转向儿童文学，专写寓言和童话。1954年1月，金江在《大公报》发表了第一篇寓言《小鹰试飞》，此后，他在《人民文学》《长江文艺》《文学月刊》《少年文艺》等刊物发表寓言三百余篇。1956年7月，金江的第一本寓言集《小鹰试飞》由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同年，他又出版了第二本寓言集《乌鸦兄弟》。

    当时，金江把这两本作品寄给了时任人民文学杂志社社长冯雪峰和时任《人民文学》杂志主编严文井。冯雪峰是我国著名创作新寓言的作家，严文井是我国著名儿童文学作家，金江受这两位作家作品影响很深，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作品寄给他们。让金江倍感意外的是，作品寄出不久，冯雪峰和严文井都回信给予鼓励，对他的作品提出了宝贵意见。

    冯雪峰告诉金江：“写寓言像写诗，灵感是很需要的。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随时随刻观察社会。”他还特地给金江寄了一本亲笔签名的《雪峰寓言》。严文井则在信中向金江谈了寓言运用比喻和拟人化问题：“不能把寓言同动物学等同起来。但是当我们在寓言写到一种动物时，也不能完全离开它作为一种动物的习性来任意写它。寓言的好处就在于把我们人类生活的某些方面的某些关系同动物、植物或其他事物的某些关系相比，比得好，比得像，就使人对人的生活某种问题恍然大悟起来。”

    这两位作家对青年作者热情爱护和悉心帮助的精神，使金江牢记一生。从此，金江坚定地行走在寓言创作的道路上并取得了一系列丰硕的成果。

    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儿童文学领域可供孩子们阅读的作品很少。针对这样的情况，老作家张天翼发出了“请为少年儿童写作”的呼吁。张天翼是著名儿童文学作家，他创作的童话《大林和小林》《宝葫芦的秘密》开创了我国童话创作的一条新路。金江一直喜欢张天翼的作品，深受这些作品影响，决心从事儿童文学创作。

    金江的妻子沙黎影回忆，当时她和丈夫都在温州第五小学任教，金江是校长。有的孩子不认真念书，荒废了学业，金江就通过创作寓言然后读给孩子们听引导孩子们学习不要半途而废。沙黎影说，孩子们听不进大道理，金江就搬出寓言来，效果很好。

    1955年“六一”儿童节前夕，金江的童话《鼻子》在《浙江日报》发表，受到了不公正批评，张天翼知道后仗义执言，严厉批评那些不懂文艺却对文艺创作横加干涉的人。同时，他又积极鼓励金江继续创作更多优秀的好作品。

    金江备受鼓舞，他认真地对《伊索寓言》《拉·封丹寓言》《克雷克夫寓言》和《中国古代寓言》等进行了钻研和探索，吸取丰富的滋养，投身自己的创作。1957年2月，金江的《知道了》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同年9月，他的《好好先生》由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1958年7月，他的《狐狸和螃蟹》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值得一提的是，1957年，教育部还将金江的寓言集《乌鸦兄弟》和《好好先生》以及童话《会飞的公鸡》推荐为少年儿童优秀读物。他的寓言还被翻译为外文和少数民族文字出版。1956年，金江参加浙江省文联并担任省儿童文学组组长。

    金江喜欢写寓言，他的学生也受他影响写起了寓言并且出现了不少佳作。1957年东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寓言集《梨树的遭遇》就收录了不少金江学生的作品。他的学生虞银良回忆说：“金老师每次来上课，穿得都很朴素。他给我们讲作文，尤其爱讲寓言、童话，当时班级里好几个同学受他的影响，也学着写。他改作文，改完了发下来都是密密麻麻的红色笔迹，就连错误的标点符号，他也不放过。”

    金江的人生一波三折，正当他的寓言创作进入旺盛期时，他遭遇了人生至暗时刻，被迫放下笔再没写过寓言。长达二十年的艰难岁月里，金江到矿山、农村劳动。

    在艰难岁月里，沙黎影一直陪伴着他，金江也没有放弃热爱的寓言。1979年7月，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编选出版了金江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创作的寓言选集《狐狸的“真理”》，一次就印了十万册。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建国三十年童话寓言选》、少儿出版社出版的《1949—1979年上海儿童文学选》、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寓言选》和《童话选》，都选入了金江的作品，这给了他极大的鼓励。虽已年近花甲，但金江再次振作起来，发奋写作，把自己的创作室取名为“无悔斋”。

    这一时期也是金江人生中最辉煌的一个时期。1980年，全国第二次儿童文艺创作评奖，金江的寓言《乌鸦兄弟》获奖，寓言在全国获奖，这还是第一次。同年，金江想对自己学习创作寓言作一个回顾，他从自己写的几百篇寓言中选出一百篇集成《寓言百篇》于1981年由新蕾出版社出版。严文井特地为他写序，1982年获全国优秀儿童读物奖，三次印数达167800册，是全国寓言集印数最多的一种。也在这一年，金江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

    1983年，金江年满60周岁退休了，他的文学创作也由业余创作变成了专业写作，他把全部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创作，创作成果也越来越多。到年近七旬时，已出版著作60多种，作品在全国和省市共获奖30多次，有的作品还被翻译成英文、法文、朝鲜文出版发行。他的寓言《大轮船和小汽艇》《乌鸦兄弟》《白头翁的故事》被选入大、中、小学语文课作教材。1983年他的寓言《狐狸和猴子》被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改编成美术影片《过桥》，向全国公开发行。

    1984年，金江参与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的筹建工作并担任副会长，此后又担任《寓言》杂志主编。1992年，中国寓言界等多家单位联合举办了“金江寓言研讨会”，与会代表一致认为，金江数十年来在寓言园地孜孜不倦、辛勤耕耘，对繁荣和发展我国寓言文学事业作出了重大贡献，是“中国当代寓言的开篇人”，大家一致倡议设立“金江寓言文学奖”，以奖励和推动寓言创作，并规定每两年举行一次评奖。

    1994年，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举办首届“金骆驼奖”评选，授予金江特等奖。1999年新中国成立50周年，浙江省作家协会评选“浙江文坛五十杰”，金江又荣膺此光荣称号。2002年，金江从自己600多万字的著作中，精选出130多万字，编成《金江文集》一套四册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这也了却了金江的一大愿望。

    金江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为孩子们建一个寓言文学馆。在金江的书房里，用牛皮纸包裹严实的手稿堆了半个房间。他希望以后将所有的书和手稿捐赠给寓言文学馆。他也曾为建寓言文学馆四处奔走，但是资金和选址问题让这个愿望迟迟未能实现。

    2006年，国家要出一套《百年百部中国儿童文学经典书系》，这是儿童文学界的一件大事。国家组织严文井、束沛德、金波、樊发稼、张之路、王泉根、高洪波、曹文轩8位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和评论家成立“高端选编委员会”，来选编这套丛书，一百年选编一百部。金江的寓言集《乌鸦兄弟》榜上有名，这让金江感到莫大的荣幸，动情地说：“寓言是我的第二生命，此生和寓言结下不解之缘，是我最大的荣幸和欣慰。”

    也是从2006年开始，金江的身体每况愈下，在老伴的悉心照顾下，金江逐渐恢复。2006年12月上旬，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年会在北京召开，这是金江最后一次出远门出席文化活动。此后，金江在温州过起了“隐居”生活。

    2013年11月8日，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第七次代表大会在温州开幕，会长樊发稼，副会长余途、周冰冰、张鹤鸣等人前来探望金江，觉得他身体尚好，只是认人已迟钝。可是，当他们把新出版的金江编《中国当代寓言精华丛书(劝喻卷)》递到他手中时，他聚精会神地一页一页翻看，他们翻开书中的《乌鸦兄弟》，问他，这是谁写的？ 他看了一会，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在场的朋友无不动容，是寓言激活了他的记忆。

    2014年2月24日晚，金江与世长辞，中国从此失去了一位杰出的寓言作家，而金江为中国寓言事业做出的卓越贡献将继续发扬光大。如今，寓言文学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和发展。全国各地的寓言大市、寓言之乡和寓言文学创作基地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金江的故乡温州成为了全国闻名的寓言创作之乡。2020年，中国寓言文学馆正式落户温州。2022年，中国寓言文学最高奖“金骆驼奖”正式签约落户温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