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化和思想的视角：一种宏观监狱学的立场

    中央司法警官学院的监狱学院院长王雪峰教授的《监狱文化论稿——一种宏观监狱学的立场》通过宏观监狱学的视野来研究监狱文化，突破了传统的研究视域，使得对监狱文化的研究不再局限于监狱学或者社会学的范畴，而进入了更加广阔的时间和空间。根据书中的定义，宏观监狱学就是从文化和思想的宏观视角来审视监狱和监狱学问题。换言之，就是把监狱问题视作一种文化和思想问题，将监狱放在文化史和思想史的视野中进行观察和研究。如果说微观监狱学关注的是狭义的监狱问题，那么，宏观监狱学则是以社会整体发展为出发点，关注的是监狱在社会文化演进中的地位变动以及社会成员对监狱的观念和认识的变化。为了厘清监狱文化的内涵，该书将监狱文化分为三个类型，监狱文化Ⅰ即宏观监狱学视野中的监狱，监狱文化Ⅱ即学界所说的监狱亚文化，监狱文化Ⅲ即监狱需要大力弘扬和建设的主流文化。正是基于这样的研究视角，本书旁征博引，博采广纳，收集了大量古今中外的传说、历史、文学作品、影视、专著、论文资料，对监狱这一文化现象做了全面而详实的解读，可以说是一部关于监狱文化研究的百科全书。也正是基于这样的分类和写作手法，使得该书读起来很生动，不像一般的学术专著那么晦涩，对于我们基层监狱工作者来说，也具有很强的指导性和启发性。长期以来，监狱固有的大墙思维，使得自己的视野和思路总是局限于高墙之内。其实，监狱只是政府的一个机构，不可避免地要与社会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从另一方面来说，罪犯最终是要回到社会去的，监狱如果只注重将罪犯塑造成遵规守纪的服刑人员，而不是有自主意识的公民，那么罪犯也许就会成为《肖申克的救赎》里的老布鲁克斯，离开了监狱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所以，把监狱放在历史、社会、文化甚至是哲学的层面去研究，就具有更加宽宏的背景和前景。

    在本书的第二编中，王教授基于监狱文化建设的历史脉络，对新中国监狱文化的提出、发展历程进行了详细的介绍，让我们对于监狱文化这一课题的由来及演变有了深入的了解。1989年4月，上海市监狱（1995年6月更名为提篮桥监狱）在多年实践的基础上提出了改造罪犯的新课题——监区文化建设，举办了一次内部的“监区文化建设”研讨会。1990年7月16日至19日，上海市劳改局召开“监区文化建设，罪犯思想政治教育研讨会”，时任司法部副部长金鉴到会讲话。所以提篮桥监狱可谓是监区文化建设实践和研究的滥觞之地。虽然早期的监狱文化建设主要以环境整治、文体活动的形式开展，但是其已经在关注这些外在的柔性的因素对于罪犯改造产生的积极影响。沿着这条时间脉络，王教授盘点了监狱文化建设的重要事件，笔者所供职的广东省佛山监狱参与或者组织的三项关于文化监狱建设的事件赫然列入其中，分别是2008年承办的全国文化与监狱论坛，2011年在兰州大学召开的文化监狱战略研讨会，2015年发起的全国文化监狱共建活动。沿着这条时间轴，王教授提出了从监区文化到监狱文化再到文化监狱的演变过程。在监狱文化建设的实践层面，王教授以中国监狱工作协会监狱文化专业委员会评选出的上海市提篮桥监狱等10所先进单位和广西桂林监狱等10所重点推荐单位为对象，对全国监狱文化建设的特点与特色、分布与分类、体系和形式等维度进行了细致的比较和分析，并从物质符码、制度符码、精神符码、环境符码、活动符码五个方面进行了界定。为了突出特色，在个体层面，王教授选取了广东省佛山监狱和四川省女子监狱两个样本进行了分析。其后，他采用文献法和访谈法，梳理分析了监狱文化建设面临的问题，并以山西省太原第一监狱为例，对于监狱文化建设的前景和问题进行了思考和展望，提出了有关监狱文化建设的三个基本问题和七个努力方向。三年的疫情，对于监狱的冲击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许多工作都因为防控政策而受到影响。在后疫情时代，监狱文化建设的问题值得我们重新思考、规划。

    王教授在附录里对宏观监狱学进行了专门的解读，对其研究的内容进行了梳理，认为主要包括五个方面：一是中国传统教化与刑罚关系的思想；二是毛泽东改造罪犯思想；三是哲学、心理学、社会学、教育学、历史学等相关学科关于犯罪、刑罚、监狱问题的认识；四是艺术作品对监狱和刑罚的记录、描写与反映；五是传说、历史和历史记忆问题。王教授将晦涩的理论部分放在最后一编，而把监狱的文化解读和实践放在前面，这样的处理也使得该书雅俗共赏。即使只是浏览式的阅读，也可以让监狱民警去了解古今中外与监狱相关的知识典故，确实是可以让人大开眼界。该著的最后一编，通过检视社会学和教育学相关理论，为监狱文化研究提供理论背景。作者选取的是社会学中的社会资本理论、社会控制理论和教育学中的隐性课程理论、通识教育理论。通过这四种理论，来说明文化如何影响人、监狱如何运用文化来实现改造罪犯这一根本宗旨。

    最后，我想用书中的一段话来作结：“监狱是文化和价值冲突的前沿，是善恶对比的试验场。监狱内各种矛盾交织，有正义与邪恶、守法与不法的对抗，不羁的心灵与驯化的性情共存，冲破牢笼的渴望与精神束缚同在，江湖规矩与主流价值并存。在如此复杂的环境中，要实现自我净化、自我改造，没有文化是不可想象的……以文化人，塑造有文化的人（a cultured human being），这是监狱文化建设的终极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