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牛和野斑鸠》：改革开放背景下的中国童话

    当我看到《小黄牛和野斑鸠》这个题目时，脑海中立刻浮现一头牛和一只鸟的形象，一个在地上走，一个在天上飞。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关联？ 又会发生怎样的故事？“人和动物都应该记住，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曾经发生过一个惊天动地的故事……”读完题记，隐隐约约觉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童话故事，它应该来自历史深处。果然，当我读到“叫行”（编者按：改革开放时期流行于中国农村的一个词汇，即叫价、比价、拍卖的意思）这个词时，我坚信这不是一个寻常童话，再读下去，眼前展现出一幅波澜壮阔的时代画卷。我欣喜地读到了一个纯粹的中国故事，与我以前读到的童话大不一样，这才是优秀的童话，具有民族特质的童话。这个故事根植在古老的土地上，如同我们的生活，开出了丰硕的花朵。

    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洪汛涛就提出中国童话要有中国气派。如何才有中国气派？ 洪汛涛认为首先要有民族自信心，其次要有中国人的性格特征，最后还要有中国独特的审美。张吉宙创作的这部童话，恰恰对这个问题作出了回应。《小黄牛和野斑鸠》围绕一个村庄，一个生产队，一头小黄牛，一只野斑鸠，展开了一个动人的故事。在“命运”的命题下，故事铺上了厚重的时代底色，迸发出深沉的哲学意味，使得这部小说的字里行间无不充盈着一缕光芒，闪耀着温暖与希望。

    这部童话视角独特，叙事宏大，气象开阔，情节曲折，人物形象鲜明。让人惊讶的是，除了主角“小黄牛”，就连作品里的人物群像，无不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不由得想起一个问题，叙事作品重在写人还是讲故事？ 在这部童话里，二者相得益彰，人物鲜活，故事精彩。这就是高超的小说艺术。

    故事的背景是中国改革开放的一个重要历史节点——农村实施土地大包干，这场划时代的伟大变革，让人们彻底甩掉“大锅饭”，走向勤劳致富的道路。小黄牛的成长正是伴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序幕，将自己的命运与这段历史叠加在一起。这段恢弘的历史与我们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土地密切相关，与我们不断追求幸福美好的生活密切相关。很难想象如此一个重大而严肃的时代命题，用童话来完成。张吉宙无疑在这方面做了一次大胆的突破与创新，他把这个童话故事定位在更为广阔的历史时空，土地改革、包产到户，这些具有历史意义的改革因素，与传统童话相比，多了一种丰饶和厚重的特质，这份特质的独特性与深刻性让童话抵达了一个新境界，丰富了中国童话的创作空间。

    这部童话，具有传统文化的根脉，散发着农耕文明的气息，透出文化的力量。张吉宙把现实中的人和动物以及历史故事，民俗风情，置入一个童话世界，描绘了一幅充满希望的生活图景，全景式再现了一段改革历史，一次伟大的社会进程。从中可以看出来，张吉宙很擅长处理宏大与细微的关系，并以深情的笔触，阐释了什么是命运，什么是宿命，什么是永恒。于是，土地大包干的改革序幕为小黄牛的成长吹响了冲锋号，也正是社会的变革推动了小黄牛的成长，他从害怕叫行，担心和妈妈分开，到勇敢地面对叫行，面对分离，面对孤独，面对和野斑鸠的生离死别，在一次次的担忧中，希望着又失望着，惊喜着又悲伤着，任性着又坚守着，不断地向他认为的命运的不公，进行不屈地对抗，最终一步步走向成熟。读着读着，读者也在故事里了，伴随小黄牛的命运，一路跌宕起伏，进行着一次次的精神洗礼。

    英国作家罗尔德·达尔说过，“儿童书籍作者的首要职责，是写这样的书，它应该是引人入胜的，激动人心的，有趣的，通畅的和优美的。只要孩子一读到它，就爱不释手。”我相信每一个读到《小黄牛和野斑鸠》的孩子，都会被张吉宙的文字吸引，沉浸在优美又不乏感伤的故事中，他们一定会喜欢上那个头上顶着白色的小风车，自由奔跑的小黄牛，那只会教小黄牛耕地，从来不惧怕风雨，颇有“智者”风范的野斑鸠，还有温顺能干、始终保持优雅风度的黄娘娘，听觉灵敏的骡子，心直口快的大叫驴，胆小的小毛驴，潇洒奔跑的枣红马，懒洋洋的豁鼻牛，“神力王”老黑牛，动不动就尥蹶子的大烈马……他们会担忧小黄牛的命运，并祈愿生产队里的每一头牲口都能够拥有一个好的归宿，都过上安稳的生活。这正是这部童话的魅力所在，它能触动人心灵中最柔软的部分，把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一点点展现给你看。

    一个好故事，往往是让人猜不到结局的，《小黄牛和野斑鸠》就是这样一个好故事。故事以“叫行”为主线展开叙述，从一开始牲口们聚在一起讨论叫行，到让骡子打听叫行，一直到叫行开始，谁都没有想到，在命运敲门的时刻，小黄牛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真是意想不到的情节，才能带来酣畅淋漓的阅读。故事还有一些更妙的安排，野斑鸠是小黄牛起伏命运中的一个重要角色，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是小黄牛的精神导师，是他一路陪伴小黄牛成长，这个一激动就有文化的野斑鸠真是无所不能：他会在小黄牛彷徨无助的时候，给他精神的慰藉；他会在小黄牛想念妈妈到时候，在村子里飞来飞去，为母子俩捎话；他会经常用自己做例子引导小黄牛勇敢地追求自由，面对风雨；他会落在小黄牛的前面，教小黄牛如何走直线耕地……他是小黄牛的精神支柱。但不幸的是，悲剧发生了……野斑鸠的离去，给整个故事蒙上了一层悲伤的色彩，而正是这种悲伤让小黄牛彻底成熟起来，今后他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开始真正意义上的独立生存。野斑鸠永远离开了小黄牛，但他也永远留在了小黄牛的生命里，他说过的那些话会永远激励小黄牛：

    记住，你要学会把坏事当成好事来看待。

    牲口是要有一点精神的，你的精神就是小风车，我的精神是一双翅膀。

    生存要有勇敢精神，敞开自己，立于天地之间，不怕任何磨难。

    做好自己，吉祥如意。

    这些话又将哺育儿童的精神世界，今天的儿童需要这样的富含精神养料的中国故事。可以说，《小黄牛和野斑鸠》是中国童话的一次寻根之旅，寻找的是中国文化的根脉，彰显的是中国人的精神气质。这个童话生长在中国辽阔的土地上，生长在历史的天空下，有一种深厚而美丽的中国传统文化底蕴，是一部具有中国气派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