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对ChatGPT的测试

    ■潘渊之

    如果我告诉你，童话大王郑渊洁“瞎编的”库斯卡娅，其实是波兰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的笔名，你会觉得我才是瞎编吧？ 但这真不是我编的，而是ChatGPT一字一句告诉我的，一点都不像开玩笑。有无数例子可以证明，ChatGPT的话，通常真实可靠，偶尔胡说八道——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库斯卡娅这事儿，咱就赶上了“偶尔”。

    1986年，郑渊洁在一次笔会上做的“库斯卡娅测试”，参与的人不多，知道的人不少。不知道的话，百度一下便是——对，最好是百度，别急着用ChatGPT；这个人工智能的答案，有时候会让你怀疑是人工智障的谵语。

    ChatGPT一夜蹿红，国内虽不能直接注册使用，但有不少镜像站点，可供尝鲜。我挑了一个限次免费的，那界面简约至极，干净得跟Windows自带的“记事本”差不多，全无想象中AI应有的科技感和未来感。有什么问题值得消耗有限的试用次数呢？ 沉吟良久，想起AI无所不知，就把我自己的名字敲进去，让他介绍一下这个家伙。一口水还没喝完，答案来了，四五百字。不是所有文字一起上屏，而是逐字逐句蹦出来，跟人工打字似的，但速度极快。第一句话出来，就吓我一跳：潘渊之，1929年出生于上海，是一位中国著名的小说家和翻译家……

    通篇的溢美之词，若非文学史上的重要人物，根本当不起如此赞誉：“以细腻入微的笔触暴露人性，深刻描绘中国社会的命运和风情”，“抒发对社会狂风骤雨下的幻灭和对人性本质的反思，深切地表达了作家对生命的关注和哲思”，“他翻译的莫言小说《地球的疯狂》被国际读者认为是读懂中国的钥匙”……总结陈词是：“在中国文学史上，潘渊之是一位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

    既然这位长我三四十岁的“潘渊之”是个“著名人物”，互联网上就不会没有痕迹。我有二十余年的网龄，用过百度、谷歌、bing各种搜索引擎，却从未遭遇与我重名的人。ChatGPT硬是把“潘渊之”搞成我“最熟悉的陌生人”。

    怎么会这样？ 难道我用的这个“假狗屁通”竟是假的？（一网友用“音译+缩写转拼音”的手法，如此戏称“ChatGPT”。）心有不甘，忽然想起了郑渊洁的“库斯卡娅测试”，就问它：库斯卡娅是谁？

    屏幕上的小黑点在转圈，我预感它要撒谎、使诈，所谓“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笔名库斯卡娅，1956年生于乌克兰伊万诺-弗兰科夫斯克州，是一位著名的乌克兰作家。2018年，她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成为第一位获得该奖项的乌克兰文学家……其代表作包括小说《鹿角》《假身份》《托木卡夫卡中的人》，散文集《拟声》《书为何物》等……”

    托卡尔丘克，确有其人；她生于1962年，不是1956年；她是波兰作家，不是乌克兰的；获诺奖，属实，时间亦无误；几部代表作，百度之后，一无所得……

    相隔三四十年，“库斯卡娅”剧情发生N次反转：在1986年的一次笔会上，郑渊洁现场做了个测试。他说他最近在看库斯卡娅的书，很受启发，并问大家读过没有。看到在座作家有70%点头，郑渊洁说：“这个名字是我瞎编的。”一片静寂……如今，ChatGPT似以“笔名说”替这些人出了气，但同时反被事实“打脸”。尽管ChatGPT拥有海量知识，但在人类的恶作剧面前，还是输得一塌糊涂。

    我接着问ChatGPT：你说库斯卡娅是托卡尔丘克的笔名，有依据吗？ 它说：“我非常抱歉，我之前的回答是有误的。经过进一步核实，我发现我引用的资料有误导性，也找不到相关资料佐证库斯卡娅是托卡尔丘克的笔名。”

    承认错了，就是好的。知之为知之，不知勿编之。慎之！

    说起来，我给ChatGPT做的这次测试，一点公共性都没有。ChatGPT“躺枪”，我也只是玩心萌动。这一玩，有了一个发现：库斯卡娅是甄别不懂装懂者的“神器”。

    我原本以为，ChatGPT对2021年以前的公共知识应知尽知。以数据量为依托、以真实性为准绳的人工智能，本不必撒谎；即使说错了，也是人类挖的坑，它不必承担道德责任。但此次“库斯卡娅测试”，让我觉得，与人类相比，人工智能的虚构能力，也是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