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直和迂”的勾适生

    ■方怀银

    读《徐铸成日记》（徐铸成著、徐时霖整理，生活·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5月版），一个非主要人物引 起笔者注意。在1958年作为“右派”到上海颛桥镇劳动学习的 日记里，徐铸成多次提及勾适生。“晚上，在生活会中继续谈劳动态度问题，勾适生又暴露了些错误思想，经大家批判，他始终狡赖。”“勾适生发言，说他害怕战争，结果又引起全组的批斥。”

    在那个年代，对知识分子的批判与改造是“家常便饭”，知识分子也混成“抹布”，跟随不同的运动，将自 己抹得里外脏。勾适生何许人也，有如此胆量，不好好改造呢？ 此书关于“勾适生”的脚注为：勾适生（1913-1987），山西临汾人。经济学家、统计学专家。曾任上海大夏大学教授。1949年后任上海财经学院教授，九三学社上海分社理事会委员。1958年被划为右派。简单数语，并不能呈现勾适生的秉性与复杂的人生经历。

    汤涛主编的《大夏大学：90年90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5月版）“夏雨编”里有一篇《统计学家勾适生》，概要介绍了其求学南开、抗日 宣传和新中 国成立后从教的经历。与上引脚注对比，勾适生的出生年份对不上，此处为1905年。勾适生曾就读于南开中学和南开大学，是中共老地下党员王昆仑教授的得意学生，王昆仑在1923年向校长张伯苓请求免去其学费和书费。如果是1913年出生，10岁的他不可能上中学的。其好友、《新民晚报》副总编辑冯英子在《怀勾适生先生》一文中，也指出“适生比我长十岁”。冯英子出生于1915年，因此勾适生为1905年生人。

    上世纪30年代的中国万方多难，青年学生革命热情高涨。勾适生在南开求学期间，就结识了当时天津妇女爱国运动领导人邓颖超，并参加了“左联”。1933年秋，王昆仑在南京发起组织读书会，勾适生参与其中，会址设在南京成贤街无锡同乡会（王昆仑寓所）里。读书会定期进行国际国内形势分析，有计划地组织成员阅读《唯物辩证法入门》，李达的《政治经济学教程》，并以河上肇《经济学大纲》以及《读书月刊》《世界知识》等书刊作为辅助读物。同年8月，他还作为 国民政府行政院农村调查委员会的成员到关中绥德一带的鹅峁峪调查农村情况。

    1938年，勾适生加入了李公朴创办的全民通讯社，成为一名记者。5月 27日，中国青年新闻记者学会同《新华日报》一起，招待从徐州会战战场上归来的记者。勾适生就在此时与冯英子相识，并成为比较好的朋友关系。范长江、王明、博古、吴玉章等29人参加了招待会。《新华日报》在次日二版做了整版报道，刊发了合影照片。

    勾适生学的是统计专业，在1940年代，他先后在中国茶叶公司、四川省政府、上川公司和上海统计供应所等单位和机构负责统计工作，“但大抵都是最后拂袖而去的”。

    此后的半生主要是教书育人，看似平淡却崎岖。新中国成立初期，统计学界被要求一切向苏联学习，展开了 对资产阶级统计学的批判。他在1950年编著出版的《统计学原理》首当其冲。“适生因他的正直和迂，终于被带上了‘右派’的帽子。”1958年2月12日的上海《新闻日报》对此作了报道：右派分子勾适生向党进攻的锋芒，主要的是在党的教育事业方面，对解放以来新中国教育事业的伟大成就，加以全盘否定，污蔑高教部、教育部“浪费人才，误人子弟；一意孤行，朝令夕改；大权任握，过大功无”，叫嚣说新中国的教育事业已经“失败”，应当“彻底改造”。同年9月，他与徐铸成、许杰等50余人被遣往上海颛桥劳动，同时进行“三查”，即查认识根源、阶级根源和思想根源。勾适生的表现在《徐铸成日记》中有记载。

    1961年“摘帽”后，勾适生平静地过着教书生涯。经过种种运动，勾适生的性格并未改变。他在1985年第6期《南开经济研究》上撰文指出：1983年10月3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李璠同志和卢继传同志合写的“提倡争鸣”一文，其副标题是“从生物学界的学术问题谈起”。他们说：“在学术上要提倡争鸣；反对任何性质的宗派活动”。在生物学界固然存在争议，而在统计学界又何独不然。

    1987年9月25日，勾适生因心肌梗塞辞世，走过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