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航满
北京通惠河边,有个牡丹巷,名字十足好听。牡丹巷的一号,就是《中国书房》的编辑部。第一次到这里来做客,《中国书房》刚刚创办。记得是“书房”举办的一次雅集活动,几位爱书人品茗谈书、坐而论道,颇有种围炉夜话的佳趣。《中国书房》的名字够气派,印制也够漂亮,一经问世,便受到了读者的热烈欢迎。主持《中国书房》的许石如先生是个很懂书的人,多年投身艺术设计,令他对每一本书的每一个细节,都是苛刻的。主编刘蟾是位学术圈外的读书人,浸淫古典,倾心学问,擅古琴,能书画,很似一位旧时的书生,但一经交流,才发觉他的学识和思维,却又是现代的。《中国书房》心系传统,立足民间,介绍学术人物、古典艺术和书林掌故,倒是让我想起了民国的《学衡》,因为他们理想的中国文人,是博雅亦会通的人物。
当然,《中国书房》常有好文章。记得第四辑的“筑室溪山”栏目,便有一篇陈克希的《旧书收购轶事》,文章不长,印象却深。克希先生是上海图书公司的老员工,与旧书打了半辈子交道,有“海上旧书鬼”的戏称。此后,我应邀在“书房”第五辑亦写过一篇小文章,乃是谈《知堂乙酉文编》。记得读谷林先生的《答客问》,发现孙伏园曾为谷林收藏的《知堂乙酉文编》写过一则题跋,但也不过是一则边角料罢了。文章交给“书房”,颇觉忐忑,不料得到刘蟾兄的肯定,赞赏文章曲径通幽,别有意趣。
除了每期都收到从牡丹巷寄来的辑刊,还陆续收到编辑部策划和印制的“中国书房人文艺术丛刊”系列。诸如《赵之谦尺牍》和《章安杂说》,前者是上海图书馆的珍藏,后者则是国家图书馆的宝物,都先后以原色和原貌的形式呈现大众。记得收到《赵之谦尺牍》时,蓝布封面,折经印制,扑面而来的古色,与赵之谦手札的朴茂,可谓相得益彰。这种具有极高水平的复刻,可达下真迹一等。宋刻本《唐女郎鱼玄机诗》,藏书家周叔弢曾以珂罗版精印过,黄裳赞赏其“大册毛订,纸墨晶莹”,早已成为坊间的奇货。这次《中国书房》依照宋版高清重印,对于古籍的保存与流传,以及读者的研究和使用,都是有益的。过去文人雅士的这种特别喜好,乃有“骸骨的迷恋”之自嘲,其实大可不必。尽管我们处身数字化时代,可以便利欣赏古籍的形色,但这种有形物质的书册,则让我们更好地感受中国文化,从而感性地体会其间的温热。甚而一些典籍之外的书札、笺纸、图画,兼具艺术性与史料性,却也是一般的虚拟数字无法替代的。每当收到这些印制精雅的书籍,都会令我想起张充和书写的“古色今香”墨迹,那么古朴,又那么优雅。
说来我与《中国书房》的交往,就是这样的风轻云淡。更多时候,我都不过是一位受益良多的读者罢了。两年前夏末的一天,我与石如先生谈起当下出版,他说在《中国书房》辑刊和“人文艺术丛刊”两个系列之外,欲再策划一套“名家文丛”,为当下写作者出版一册可赏可读亦可藏的集子,并愿意先推出我的一册。这是令我很感意外的事情。去年初秋,终于等来了理想的纸张,《杖藜集》才印了出来。此书印得厚而精,插图是许石如先生策划的,收集了包括钱锺书、黄裳、汪曾祺、张中行、鲲西以及锺叔河、戴明贤、扬之水等当代学人和作家的书房照片,真是增色不少。三个月后,文丛又推出了温州学人方韶毅先生的《乐书小集》。方先生是个书痴,我亦认识多年,没想到我们在这里相遇了。
其实,牡丹巷很短,没有牡丹花,很普通,却有着浓郁的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