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我看了一些父亲的文章,和大家纪念他的文章,心想: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徐俊老师说傅先生虽然不善言辞,但笔下的文字洋溢着哲思和诗意,他认为傅先生是一个具有浪漫情怀的人!对此,我特别赞同。
我认为我父亲是一个热爱生活,拥抱生活、兴趣爱好很广泛的人。
他是搞古典文学的,但他对中国现代文学、当代文学都很感兴趣。1987年他在美国做访问学者,给我来信说,他在美囯一个大学图书馆特别激动地看了中国著名的现代作家徐訏的几乎全部作品,因为徐訏的作品当时大陆没有,他信中专门论及,说我以后有机会应该看看。还有,像王蒙、谌容、张洁、汪曾祺等的小说,他都会看。他还特别喜欢三联的《读书》杂志,自己看,还推荐我看。
那时,《读书》杂志有一个读者服务日,他每次都去。那个读者服务日,去的大部分都是搞当代文学的,但我父亲跟他们都很谈得来。我也有幸每次都跟他去。有次,活动结束后,沈昌文先生、范用先生,还有吴彬老师,几个人说在一起吃个饭。我记得范用老师给我们带到东四那儿,有一个特别小门面的餐馆,搁现在就叫苍蝇馆,范老师说他寻觅实践了三十多家小餐馆,终于发现了这个餐馆做的宫保鸡丁是最好吃的,也是最便宜的。那餐饭,五个人,只花了30多块。我父亲和他们一起谈兴很浓,让我觉得父亲也特能聊,话也特密。所以,给我印象很深。
他对戏曲也很感兴趣。我第一次看京戏就是他带我的。他跟我说,你第一次看京戏,不要看文戏,要看武戏。因为你看文戏,坐不住。你看外国人来中国旅游,就看武戏,像孙悟空大闹天宫啊,三打白骨精啊,先看热闹,假如感兴趣,慢慢再看文戏。
北京人艺的话剧,也是他带我看的第一次。我一直记得1992年7月16号,北京人艺老一辈演《茶馆》,那场是告别演出。买票是我跟他轮流排队的,我先排的半个多小时,他又来换我,排了好长时间。当天晚上,当演王掌柜的于是之谢幕时,很多人都流泪了。我父亲也流泪了。他在回去的路上一直不说话。我们俩就这么默默地走。当时,我还很年轻,对“谢幕”还没有很真切的感受。
我就想,父亲在想什么呢?人生这个舞台,谁都有谢幕的一天,关键是当你谢幕时,你回想自己的一生,是什么样儿的呢? 我不知道我父亲怎么想,但显然是比较触动他。
我觉得我父亲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我看到《宁波日报》一位记者写的一篇文章。他说他老搞不懂傅璇琮的琮字,到底是念cong呢,还是念zong? 他就问我父亲说:这个字,字典上念cong,但实际上很多人都念zong,那到底应该怎么念? 我父亲回答说:没关系,名字就是让人念的,从俗好了,人家习惯念zong,就这么念好了,念什么,我都答应的。
卢盛江老师在一篇文章中写过,他说傅先生跟女儿的关系很融洽,他女儿有时叫老傅的。是的,我们平时常这么叫。现在我和我姐姐谈起我父亲,也是这么称呼他。有次,我到中华书局办事,接触到跟我同龄的年青人,也是一口一口老傅地叫。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妨也说下。我父亲1987年赴美做访问学者时,一美国朋友请他吃冰激淋,有31种。他看我父亲就这么看着,没有选,就说:您选择没吃过的,吃过的就算了。我父亲说:都没吃过,所以不知道选什么。人家就给他选了巧克力经典款。
这些生活中的小细节,现在想起来,都觉很有意思。
我听了大家对他的回忆、怀念,感觉到这个会场中有一股“爱”的气场,让人特别温暖!
大家讲的最多的是,除了他的学术,就是他的为人,显然,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好人!
我觉得对一个人最高的评价,就是,这个人,是一个好人! 这就足够了!
现在,我要告慰我父亲:爸爸,你一直在爱中,在我们中间。
爸爸,我们都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