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品成
去山西,见着蒋殊,我说:“嚯!蒋殊哎!”她没听懂,憨憨地朝我笑。
其实,我说的话里加一个“祝”字,谐音就是:祝贺蒋殊。不加那个字,则是“获奖书”。但蒋殊没听懂,不过这并不重要。
我说的书,是指蒋殊的《红星杨》。
《红星杨》是一部反映山西武乡八路军红色历史的长篇小说。红星杨,来自一段美丽的传说。那年,在八路军总部王家裕,朱德和战士一起生产,据说他曾将一枚红军时期的五星帽徽和一棵杨树一起栽入土里。后来,把那株杨树的细枝掰断,横截面就有一个显眼的五角星图案。红星杨从此成了八路军的象征,人们一直认为它很神奇,这些年,来武乡看红星杨的人不计其数,红星杨也成了武乡的一张名片。
红星杨是个符号,蒋殊抓住了这一点,她的主题指向就很明显了。但符号毕竟是抽象的,象征意义强,作为文学作品,还得有人物和故事支撑。光有根不行,光有枝干也不行,得有叶才能撑起一株美丽的“杨树”。蒋殊的谋篇布局是下了很大功夫的,她没有直接写八路军,而是写了根据地的几个儿童,虽然是孩童,但与红星杨相连,这就与八路军息息相关了。蒋殊的立意构思都是很巧妙的。
我注意到蒋殊擅写风和雨。我问她,开头和结尾都有关于“风和雨”的充满了情感和寓意的描写,是不是行文时的刻意?蒋殊很诧异:有这么回事吗?我说,当然,我可以举出具体的例子。
读者很容易在蒋殊小说的开头,读到这样优美的文字:“风便远远地迎面铺过来,是从杨林沟的方向。此刻,田螺一样的杨林沟圆鼓鼓的身体里全部灌满了风,而且正朝着村庄倾倒。而村庄,正瞪着莫名其妙的眼睛,惊恐地盯着这股来势汹汹的怪物……有着与黄叶一样深浅不同白发的留贝爷爷,此刻也与几个孩子坐在院门口的大树下,被裹在风里。旋转,旋转。仿佛,天在旋转,地也在旋转。风自顾发着威,其间还夹杂着霹雳一样的声音,像是远处传来的,又像是空中扔下的,有一个瞬间,村子都被震得晃了几晃,像是有一股力量要把村子拔起来。然而四周什么都没有。”
然后在《红星杨》的结尾,又读到她写雨的一截:“轰隆隆——仿佛,天空像被炸裂开一样,将树下的人们震得身体都晃得站不稳。接连三道闪电刺眼地划过,一场倾盆大雨怒吼着铺天盖地浇下来。留贝爷爷身上的火,在雨中旺盛地燃烧起来,直至分不清是火,还是水……那红色的雨水,像在撒什么气,一路吼叫着泻下杨林溪,冲进杨林沟。”
有人说《红星杨》故事性不强,我也觉得是蒋殊的刻意。好的小说,不一定要完全屈从于故事,要看具体的表达。《红星杨》不是以故事见长,而是以情感和意境的浸润而突出。蒋殊是个女性作家,自然有女性的长处,细腻,婉约,童心,诗意,编织故事可能不是她的强项,扬长避短,蒋殊是聪明的。她的文字很不一般,充满了张力,这种张力,又为情感和主题服务。我想,蒋殊早期一定是写过诗的,没写过,也一定读了很多的诗,心里趴着一位“诗人”。要不然,文字中怎能传达出一种温馨的情感,可以经久咀嚼而又能回味无穷?细雨无声地浸润,微风掠梢般舒适,蒋殊的语言有温度和磁性,如同一座“磁场”,散发着一种特别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