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作家、翻译家、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的遗孀和博尔赫斯文学遗产强悍的保卫者儿玉玛丽亚(María Kodama Schweizer,玛丽亚·儿玉·施魏策尔)因乳腺癌不治,3月26日在比森特洛佩斯去世,享寿86岁。
巧合的是,博尔赫斯1986年去世时也是86岁。
儿玉1937年3月10日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她写有《故事集》(Relatos)、《向博尔赫斯致敬》(Homenaje a Borges)和回忆录《自由的奴隶》(Esclava de la Libertad),并在去年出版了关于19世纪阿根廷独裁者胡安·曼努埃尔·德·罗萨斯的合著作品《朱徽》(La divisa punzó)。
儿玉2000年访华时说,她五六岁时就爱上了博尔赫斯。
但直到16岁,她才和日本化学家父亲在博尔赫斯的讲座上第一次见到大作家本人。
几近完全失明的博尔赫斯长她38岁。“我不是受虐狂。”儿玉有一次在瓜达拉哈拉书展上说,“他是个非常可爱的人。”
她母亲总是说博尔赫斯足以做她的爷爷,朋友们也离不开生儿育女的话题。但在离异家庭长大的经历,让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要做个母亲。
林一安在所著《博尔赫斯画传》里说,晚年遇到儿玉之前,博尔赫斯的感情生活始终不顺。初恋情人康塞普西翁·格雷罗“剪去了她那两条又黑又亮的大辫子,以示绝情”;挪威姑娘艾德·兰赫拒绝了他的求婚,后来酗酒早亡;舞蹈家塞西莉娅·因赫涅罗斯在餐厅里告诉他:“我决定不跟你结婚了”;诗人埃尔维拉·德·阿尔维亚尔为他提供了写作《阿莱夫》的灵感,后来却死于精神错乱;他将《阿莱夫》献给作家埃斯特拉·坎托,后者的出尔反尔却让他感到“十分痛苦,糟糕透顶”;他错失了德国译者乌尔里克·冯·屈尔曼,心爱的秘书玛丽娅·埃斯特尔·巴斯克斯又另嫁他人;他熬到68岁,终于娶了文化程度不高的寡妇埃尔莎·阿斯泰特·米连,两人却无共同语言,直到“娴静文雅,不苟言笑,精通英语,喜爱文学,且办事麻利的”儿玉玛丽亚1975年走进他的生活。
她是博尔赫斯的秘书,也是写作和翻译上的合作者。他们对英语、冰岛语和旅行有共同的爱好,其成果包括1978年的西语《简编英国文选》、1984年的《地图册》和《散文埃达》的西译首卷《吉尔维的幻觉》。
1986年初,博尔赫斯病倒,4月与儿玉结婚——由于无法在阿根廷与埃尔莎离婚,不得不到巴拉圭办理结婚手续。一个多月后,他在日内瓦病逝。
秘鲁作家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在2014年10月为《国家报》所写的长篇书评《气球旅行》中回忆,博尔赫斯在日内瓦弥留之际,儿玉“非常务实,问他是否想叫个神父来。他同意了,但有一个条件:得是两个,一个天主教的,纪念他的母亲,还要一个新教牧师,纪念他的祖母,她是英格兰人和英国国教徒。文学和幽默,直到最后一刻”。
当有人指责儿玉嫁给博尔赫斯是贪图利益丰厚的文学遗产时,博尔赫斯怒斥了那些“没有道德感、没有原则的人……写的表达个人怨恨的文字”。去世前24天,他致信媒体:“儿玉无论从伦理方面还是从道德方面来〔说〕都是无可厚非的,这一点我一生都体会到了。和她在一起我终于找到了幸福。”(引邓中良和华菁译文)
1988年,儿玉创立了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国际基金会,主要致力于整理、考订和出版博尔赫斯的全集。
林一安透露,儿玉卖出博尔赫斯全部作品的中文版权时,仅收5万美元。
相形之下,仅仅一部《百年孤独》,中国出版商给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预付版税据称便超过了100万美元。
但在面对西方出版商时,儿玉极为强硬。她终止了博尔赫斯与其英译者平分版税的长期协议,并与法文版出版商加利马尔就全集的再版条款发生了激烈争执。
中华读书报2015年报道,无名晚辈作家巴勃罗·卡查相(Pablo Katchadjian)根据博尔赫斯《〈吉诃德〉的作者皮埃尔·梅纳尔》提供的灵感,全文复制博著《阿莱夫》,加上自撰文字,以《增肥的〈阿莱夫〉》之名出版,本为文学实验,却被儿玉告上法庭,终以刑事罪名受控。阿根廷文化界对卡查相多方声援,但儿玉不为所动。
截至本文发稿,她在遗嘱中指定的继任博尔赫斯文学遗产管理者还未公布。
但在去年最后一次接受采访时,她告诉阿根廷《民族报》,已安排将文学遗产分别交给一家日本大学和一家美国大学。细节虽未知,但她说,日本的大学必须有西班牙语和博尔赫斯研究项目,而美国的大学将是博尔赫斯作过演讲的地方——这意味着不是哈佛大学,便是得克萨斯大学。
根据阿根廷法律,博尔赫斯作品的版权要到2056年才转为公版。
从来不哭
2018年5月,西班牙《国家报》刊出儿玉访谈,内含简短问答如下:
问:带给你灵感的地方?
答:沙漠。
问:上次哭是什么时候?
答:从来不哭。
问: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答:博尔赫斯(微笑)。
问:不想住在什么地方?
答:冷地方。
问:在报纸上看见自己的照片什么感觉?
答:恐怖。
问:最喜欢什么新闻?
答:人很快上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