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老人

    ■宗璞

    2021年10月是辛亥革命一百一十周年，新蔡县召集同盟会的后人开了一个小小的纪念会。我抱着氧气袋去了，因为我忠心崇敬辛亥革命。辛亥革命推翻了中国几千年的帝制，把专制独裁扔进历史。人们如牛马做奴才那么多年，一旦成为自由人是真正的改天换日。

    我的外祖父任芝铭公，我称他姥爷。是辛亥革命的参加者。我想到他总有一种自豪感。他是一位长寿老人，生于1869年，比列宁大一岁，卒于1969年1月23日“文革”中，享年百岁。若在现在也很平常，那时就是很长寿了。若是天下太平还不知能活多久。

    姥爷是河南省新蔡县人，平民出身，勤苦好学，考上了举人，成为县里的士绅。热心国家大事，早年参加同盟会，是新蔡县的同盟会支部长，因为这些活动他被清廷革去了举人功名，并要逮捕。他只有逃亡他乡，在流亡中仍然参加同盟会的反清活动。1945年他当选为新蔡县参议会议长。抗日战争中他参加国民军，在张轸部管理后勤军需。他因女儿任锐和女婿孙炳文的关系，向往共产主义，曾多次帮助青年学生去延安。1949年后，任河南省政协副主席。在“文革”中被批斗，他问身旁的人：是不是政变？没有人能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姥爷有三个愿望。

    一、为辛亥革命烈士建一祠堂。我已亲眼见到了，那是很简单的建筑。可是一砖一瓦都是辛苦募捐得来的，凝聚着人们对辛亥革命的敬仰和永远的怀念。

    二、在新蔡县建一所学校（中小学）。这个愿望已在1928年实现了。姥爷为那所学校起了名字——今是学校。我以为学校名字真是妙极，包含的意思是沉甸甸的。今是而昨非来源于陶渊明的《归去来》词，对我们来说家喻户晓。不知道昨非怎么能知道今是呢？时时检查自己的错误就很重要了。皇帝还有罪己诏呢！不知道自己的错误怎么知道今天的正确。奥地利经济学家冯·米塞斯说：“人的最珍贵的特权，就是不断做出改进的努力。”这校名意义深远，教学生永远要求今是，所以要知道昨非。这学校也有姥爷的捐助，是从他并不富裕的生活费用中挤出的一点心血。更多的是募捐得来的。那就是大家的心血。1949年后交付人民政府。

    三、抚养辛亥烈士的遗孤成人。姥爷用尽心力抚养新蔡县的烈士遗孤，个个长大成人。可是万没有想到，没有一个能终其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