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过清明

    应天长

    周邦彦

    条风布暖，霏雾弄晴，池台遍满春色。正是夜堂无月，沉沉暗寒食。梁间燕，前社客。似笑我、闭门愁寂。乱花过，隔院芸香，满地狼藉。

    长记那回时，邂逅相逢，郊外驻油壁。又见汉宫传烛，飞烟五侯宅。青青草，迷路陌。强载酒、细寻前迹。市桥远，柳下人家，犹自相识。

    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顾曲堂，世代居住杭州。这首词，写周邦彦于寒食清明节时的所见所感。寒食节之后，便是清明节，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因这两个节日时间相近，人们习惯将寒食清明合在一起过。

    寒食时分，春光明媚，气候宜人，最适合外出郊游。宋代寒食节有踏青的风俗，女子们乘着油壁轻车来到郊外，笑语盈盈，风光旖旎。因而，清明节也是偶遇的高发季，周邦彦此词，就是写对寒食节所遇女子的怀念。

    春风荡漾，暖雾弄晴，池塘水绿草青，梁间燕子已经归来，乱花飘飞，风中送来芸草的香气。词人因而想起那年不期而遇的寒食节，巧笑倩兮的女子从油壁香车上款款走下，那一幕的美好便永远定格在词人的回忆中。“又见汉宫传烛，飞烟五侯宅”，化用唐代诗人韩翃的《寒食》：“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如今词人故地重游，明知重逢无望，依然携酒重寻，却只见芳草萋萋，迷失归路，只有市桥远处，那柳下人家，依稀似曾相识。

    宋代的清明节，没有“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悲伤哀感，而更像是一个全民娱乐的节日。南宋庆元年间（1195—1200），临安城官员认为中兴以来承平日久，于是模仿唐代长安清明节时的曲江春宴，在西湖排办春宴，因而，西湖成为清明节时最热闹之处。

    临安人不论贫富，清明节那天必倾城而出。市民们打点酒樽食品，纷纷从涌金门出发，雇上一艘画舫，来到西湖、苏堤一带，男子跨雕鞍，女子乘花轿，童仆挑着花篮，处处歌韵清圆，乐声嘹亮。一直玩到红霞映水，月挂柳梢，才意兴阑珊地归去。临安城内开铺的商人，在白天没时间出去游玩，就选择在傍晚打烊后，去夜游西湖。因而西湖从早到晚，笙歌鼎沸、鼓乐喧天，始终不绝。

    南宋人的清明游玩地点主要集中在西湖区域，白娘子和许仙相遇，正是发生在清明踏青时。许仙是杭州人，年方二十二岁，在表叔李将仕家的生药铺做主管。因为清明节要祭拜先人，便向表叔请了假，“早起买了纸马、蜡烛、经幡、钱垛一应等项，吃了饭，换了新鞋袜、衣服，把子、钱马使条袱子包了。”许仙到保俶塔寺烧完香，从涌金门搭船回来，这才遇上了白娘子与小青。

    临安人喜欢在清明这天为子女举行成人礼，男子加冠、女子加笄，家家插柳条于门上，名曰“门眼”，俗话说，“清明不戴柳，红颜变皓首”，女子们还会把柳枝插在头发上作为装饰。临安市民还会做一种饼，并用柳条穿起来，悬挂在屋檐下，以纪念被火烧死的介子推。宋代上巳节、寒食节与清明节三节合一，寒食的习俗同样用于清明节。宫廷里命令内侍在阁门用榆木钻火，先钻出火的还能获得赏赐。臣僚也会得到皇帝赐的新火。

    清明节时，女子最爱玩的小游戏就是斗草了。所谓斗草，主要有两种比赛形式。一种是“武斗”，即两人先在赛前分别采摘具有一定韧性的草，最好是车前草，然后互相交叉成“十”字状，向各自方向拉扯，以草未断的一人为胜。另一种是“文斗”，每人各拿出一种草来比，两种草的名字要大体相对，像对对联一样，比如鸡冠花要对上狗尾草。斗草游戏在古时女子的闺中流行了千年，《红楼梦》里，众姐妹一起玩斗草，香菱因用“夫妻蕙”来对豆官的“姐妹花”，惹来大家的一番笑话。

    周邦彦是北宋时期闻名全国的音乐人，他的新曲刚一写成，立时就被各大歌馆抢先预订。名伎李师师也精通音律，与周邦彦相交甚契。李师师曾在徽宗皇帝前唱了一首周邦彦的新曲《六丑》，徽宗听得十分陶醉，召来周邦彦问道：“好好的曲子，为什么取名叫《六丑》呢？”周邦彦回道：“此曲犯六个宫调，宫商相犯而增加变化，悦耳却难唱。上古颛顼高阳氏有六个儿子，品行高尚而相貌奇丑，故以此命名。”

    一日，周邦彦正在师师家品词论曲，忽然，徽宗皇帝不期而至，周邦彦十分慌张，只得躲了起来。徽宗带来了新进贡的橙子给师师品尝，师师谢过皇上，将橙子切开，浸在盐水中，与皇上一起调笙弹琴。周邦彦偷看得此情此景，忍不住填进他的新词《少年游》里，“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凭借周邦彦的知名度，这首词很快在京城流传开来，徽宗皇帝一看之下，竟是与自己的宫闱秘事有关，不禁大怒，下令将周邦彦贬出京城。

    过了几天，徽宗又来到李师师家，只见师师愁眉泪眼，容颜憔悴。徽宗忙追问缘由，师师作揖道：“奴万死，听说陛下贬斥周邦彦，方才送行去了。”徽宗余怒未消道：“周邦彦可又有什么新词？”师师说：“送别之际，作有一首《兰陵王》，奴为陛下唱来。

    只听师师轻敲檀板，唱道：“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此时正值寒食、清明时分，满城柳絮纷飞，词作将送别之人依依难舍的情愫渲染得淋漓尽致。徽宗被如泣如诉的曲调与凄美的词境打动，顿时气消了，于是下令召回周邦彦。为了充分发挥周邦彦的音乐才华。徽宗任命他为大晟府提举，也就是大宋皇家音乐学院院长。

    （文字由燕婵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