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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3年03月01日 星期三

    大量删改经典童书引发争议后,企鹅决定再出一版未做删改的

    改写罗阿尔·达尔,这只是开始吗?

    本报记者 康慨 《 中华读书报 》( 2023年03月01日   04 版)

        作家罗阿尔·达尔(左)1988年10月在阿姆斯特丹的儿童书店签名售书

        【大书】  

        ■本报记者 康慨

        由于大量删改已故儿童文学作家罗阿尔·达尔(Roald Dahl)的作品,英商企鹅公司遭到了广泛质疑。

        2月底,企鹅宣布将在今年晚些时候另出一套16部不做删改的“经典作品集”,与删改版一同销售,供读者自行选择。

        1

        此前有读者发现,企鹅旗下海鹦出版社的编辑在未加注明的情况下,大量改动了达尔原作中涉及体重、性别、肤色、种族、年龄、容貌、智力和心理健康的内容,甚至加入自撰的新文字,以对原作进行修正或美化。

        《每日电讯报》2月24日开列了一份清单,统计了数百处明显的删除、改动、重写或新增。

        比如,原著里所有的“胖”字都不见了,有的直接删除了,有的用“大”做了替换。

        不仅“胖胖的小棕鼠”变成了“小棕鼠”,就连并未直接提及体重问题的“他需要控制饮食了”也删掉了,以免读者产生额外的形体联想。

        所有“女性”(female)二字也都移除了,有的改成了更规范的“妇女”或“女人”(woman)。

        删改不独针对女角。例如,原来的“小男人”改成了新版中的“小人物”。

        原作笼统地提到“男孩”或“女孩”的地方,现在都是“儿童”了。但《神奇的狐狸先生》里的小狐狸统统从儿子变成了女儿。

        无论“父亲”还是“母亲”,现在都是“家长”,以尊重双亲并非一父一母的当代家庭。

        一种“奇怪的非洲语言”删去了“奇怪的”,乌龟也不再“主要来自北非”,而是来自“很多不同的国家”。“脸色变白”改成了“脸色变得苍白”。蜘蛛小姐的头不再是“黑色的”,蚯蚓的皮也从“可爱的粉色”变成了“可爱的光洁的皮肤”,甚至对拖拉机的描述——“这两台机器都是黑色的”——也删除了。

        新版还删掉了多种多样的“丑”字。“丑陋而野蛮的”忒特太太现在只是“野蛮的”了,特朗奇布尔小姐的“大马脸”现在只是一张“脸”了,“肚子滚瓜溜圆的小侏儒邦斯”现在只是邦斯了。“八个古怪的小傻子”也变成了“八个古怪的小男孩”。乔治对姥姥的惊呼:“看看您!您自己个儿站着呢,连手杖都不用!”,则变成了“看看您!您精力旺盛!”

        《玛蒂尔达》里提到的儿童作家吉卜林删掉了,新加入了没有历史问题的成人作家简·奥斯汀。

        普通劳动妇女的职业从收银员或打字员提升到了“顶级科学家或企业经营者”。同样,“女仆”变成了“清洁人员”,“一大堆女士”变成了“一大群女士”,“你肯定疯了,女人!”变成了“你肯定疯了!”,“老巫婆”则变成了“老乌鸦”——没有考虑乌鸦的感受,但“乌龟是非常落后的动物”一句删除了。

        《女巫》的书名得以保留,正文则出现了59处删改。有些情节删除了,例如拉扯妇女的头发以检查她们是不是戴假发的秃头女巫。原文有这样一段:“女巫总是女人。我不想说女人的坏话。大多数女人都很可爱。但事实总是事实,所有女巫都是女人嘛。没有男女巫这回事。”现在它精简成了“女巫总是女人。没有男女巫这回事”。

        在《乔治的灵丹妙药》里,达尔原来的一个电击比喻——“就好像有人把一根电线从她椅子底下拉过去,打开了电流开关”——变成了新版里的弹射椅:“就像有人把她的椅子换成了战斗机座椅,然后按下了弹射按钮。”

        同样,《查理和巧克力工厂》里的迈克·蒂维在身上背了不下十八支玩具枪,新版不仅删除了相关句子,还把昆廷·布莱克所绘插图里的枪也一并擦除了。

        2

        新版达尔作品集的净化工作是大面积和全方位的,触及到了当前美国和英国各种敏感的政治和社会议题。

        关注企鹅所做的删改,对研究英语出版界近年来日益增强的自我净化运动有重要意义。

        英语出版市场独具全球属性,因此,这一运动的影响已经广泛波及到了其他很多国家。

        连日来,法语、德语和西班牙语媒体均有大量的相关报道。达尔父母的祖国挪威亦不例外。

        挪威作家协会公开表达了担忧。达尔的挪威出版商居伦达尔社最终决定不追随英国同行的做法。

        但一些挪威作家担心自己的书可能遭到事后编辑,为此采取了紧急行动。

        作家托雷·伦贝格(Tore Renberg)告诉《阶级斗争报》,他已致信其出版社,要求对方确认将来不做删改。

        博尼耶出版社则复信作家汤姆·埃格兰(Tom Egeland),保证类似的事不会发生。

        作家英瓦尔·安比约恩森(Ingvar Ambjørnsen)向《世界之路报》透露,他将在合同中明文规定,无论出版商,还是他自己的继承人,在他死后都不能改动他作品的语言。

        另一位作家马蒂亚斯·法尔巴肯(Matias Faldbakken)对《阶级斗争报》说,他也将采取和安比约恩森一样的行动,因为他的近作里就有“瘸子”和“侏儒”这样的词汇。

        达尔的法国出版商加利马尔青少年社也公开保证,不会受英商影响而对法文版进行删改。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法国儿童文学作家告诉《巴黎人报》,达尔的“小说非常容易理解,他的世界是怪异的、隐喻的和幽默的。你要是动了它,那它就不再是罗阿尔·达尔了”。

        3

        罗阿尔·达尔于1990年在牛津去世。作为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儿童文学作家之一,他作品的全球销量已逾2.5亿册。

        早在20世纪60年代末,他本人就对《查理和巧克力工厂》做了部分重写,改变了第一版中黑人侏儒的角色。

        但近年来,对达尔“反犹主义、厌女症和种族主义”的批评逐渐增强,达尔的遗族因此不得不在2020年为他生前“带有偏见的言论”公开道歉。

        马修·丹尼森(Matthew Dennison)去年出版了达尔传记《意外之事的讲述者》(Teller of the Unexpected)。他告诉《每日电讯报》,达尔对语言极为讲究,经常就某些词汇与编辑争执,总是顽强地抵制出版方的干预,也不在意成年人的想法。

        “‘我才不管大人们怎么想呢。’这句话颇为传神。”丹尼森说,“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想必认识到了,因政治气候而引发的对他小说的修改是由成年人而不是儿童推动的,这总会激起达尔的嘲笑,如果不是蔑视的话。”

        丹尼森指出,有些图书馆员曾批评达尔的书太吓人,缺乏道德榜样,妇女形象消极,但达尔从来没有和他们发生过冲突。他写作是为了激发小朋友对阅读的终生热爱,让他们想起儿时的魔法和魔力,因此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在这样的视野里,成年人对政治性细枝末节的焦虑是不存在的。达尔可以毫不掩饰地冒犯成年人,却从不疏远儿童读者,也不会让小朋友不快。

        2021年,美国流媒体巨头奈特弗利克斯以6.86亿美元的价格买下了达尔作品的所有权,但早在2020年,相关的净化工作就已经由海鹦出版社、遗族经营的罗阿尔·达尔故事公司和英国儿童出版物净化组织“包容思想”三方联合展开了。

        包容思想组织创办于10年前,其“包容大使”如今已深入英国的儿童图书出版业。“包容思想组织并不编辑或改写文本,”该机构在自我介绍中写道,“而是向图书创作者提供有相关生活经验者的宝贵见解,让他们在更广泛的写作和编辑过程中加以考虑。”

        也就是说,由出版社聘请包容思想组织内对各种议题非常敏感的专家——包容大使——事先审读书稿,或参与立项、构思,以提出修改或创作建议。

        因此,“从出版业的发展情况来看,”《每日电讯报》写道,“对罗阿尔·达尔的改写可能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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