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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3年02月08日 星期三

    当“轻柔的声音化为乌有”

    ——李霁野与雪莱诗

    《 中华读书报 》( 2023年02月08日   03 版)

        ■朱博

        在《李霁野文集》(2004年版)第三卷中,收录了一部并不惹眼的诗集《露晞集》。在诗集的开头,作者引用雪莱诗《寄——》(To——“Music, when soft voices die”)中的几句:“轻柔的声音化为乌有,/音乐还在记忆中颤抖。/甜蜜的紫罗兰不再发香,/感官中存留着它的芬芳。”李霁野寄情于外国诗歌的意涵,将蕴含在内心中的真情实感自然流露,运用在自身诗歌及散文写作中,这是他文学创作中的一个鲜明特点。

        雪莱(1792-1822)是英国19世纪浪漫主义诗人。李霁野对雪莱诗的最早接触要追溯到他1923年秋进入北京崇实中学读书时,当时代理校长兼西洋史和英语教师是一位美国人,本名Henry Fern,学生们称其“方老师”。在方老师采用的英语读本教材中,李霁野只喜欢其中一首雪莱的短诗“A La⁃ment”(今译作《挽歌》),因为诗中情调引起了正处于青春萌动的中学生强烈共鸣。他认为,“也许雪莱的诗引起了我对英诗的兴趣”,方老师“让我把雪莱的诗译出来,向全班朗读,因为他知道我在学翻译。这无形间给了我很大鼓舞”。

        从懵懂少年到耄耋老人,李霁野始终把译诗、写诗作为自己的乐趣。也许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形式比诗歌更能准确表达自己的丰富情感。李霁野仅在文集中就收录有《乡愁集》《露晞集》《国瑞集》《卿云集》《琴与剑》等诗歌集,以及《海河岸上人家》《史湾赵平》两部叙事长诗,总数超过四百首。他还在散文、杂文、讲演、书信中大量引用外国诗和自作诗。这些诗句有时是乡愁,对故人旧事的依依不舍;有时是对自然力量的敬畏,多少有些无奈与失落;有时是赞美,对青年的鼓舞与激励。他将雪莱诗恰如其分地运用到了这些情感的抒发中。

        李霁野20岁时曾经从北京大学图书馆借到威廉·夏普(William Sharp)选编的《爱尔兰歌谣集》(Irish Minstrelsy),他很喜爱这本书,说它“引起我爱读抒情诗的持久不衰的兴趣”。但最可惜的,当李霁野几年后再向图书馆借阅这本书时,却只“有目无书”了。他还在1935年利用到欧洲游览的机会在伦敦和巴黎的旧书摊上寻找,“结果是失望”。此时李霁野想起了雪莱诗聊以自慰:“轻柔的声音化为乌有,/音乐还在记忆中颤抖。”

        十年动乱接近尾声时,李霁野沉寂多年重新燃起了文学之火,“多年笔墨生涯的习惯不免使我的手头有点痒痒了”,于是修订旧作,撰写新篇,其中就包括抗战时期他在白沙教书时的几篇讲演稿结集而成的《给少男少女》。这本书探讨读书及其与人生的关系,人生的意义与价值,恋爱与子女的教育等话题,至今仍有现实意义,因被读者喜爱而多次再版。心情无比畅快的李霁野“乐意将这本小书重新印行,奉献给祖国的希望——新时期的少男少女。愿在你们的心中永远闪耀着诗人雪莱诗句的光辉:If Winter com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假如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回忆过去。李霁野喜爱栀子花,那是他儿时的乡愁记忆。老人无法忘怀的还有青年时期充满浪漫的纯真感情,这纯情随着岁月流逝和故人离去不仅没有“烟消云散”,反而成为醇美的甘泉,滋润着诗人的心田。那些与友人共同阅读英国抒情诗的时光,那一本抄满译诗的纪念册,那一封封旧友间互相安慰的书信,纷纷化成充满诗意的篇章:“玫瑰的叶子,当玫瑰变成了枯花,/可以堆起来做情人的卧榻;/等到你一朝不见,/在对你的怀念中爱情继续微眠。”(雪莱诗To——“I fear thy kisses, gentle maiden”)“虽然你永远美丽可亲,/森林也永远枝叶常青,/比起海洋风平波静,/雪莱的心里却更少和平。”(雪莱诗The Recollection)。此时,李霁野觉得自己“与诗人有点心心相印”了。

        雪莱诗早在20世纪初年就已被睁眼看世界的中国知识分子所译介,鲁迅、苏曼殊、南社诗人是最早的一批。李霁野青年时代与鲁迅相识并成为亲密朋友,自然会受到其潜移默化的影响。鲁迅在其《摩罗诗力说》中介绍了雪莱(鲁迅译成“修黎”)等几位摩罗派诗人,他认为雪莱三十年的一生“悉奇迹也,而亦即无韵之诗。时既艰危,性复狷介,世不彼爱,而彼亦不爱世,人不容彼,而彼亦不容人,客意太利之南方,终以壮龄而夭死,谓一生即悲剧之实现,盖非夸也。”对于鲁迅的评价,李霁野在1958年写的文章《鲁迅先生喜爱的几个诗人》中说,“这些诗人虽然不见容于他们的时代,拜伦和雪莱并且被迫离开他们的祖国,可是他们有一种一致的精神,就是对祖国的热爱。”

        这个爱国者雪莱的形象与誓以“我以我血荐轩辕”的鲁迅自然是契合的。不仅如此,雪莱还代表了打破道德束缚,追求自由渴望的精神。1981年,李霁野对其代表译作《简·爱》进行修订时翻阅了大量资料,撰写了《夏洛特·勃朗蒂的生平和作品》。他将《简·爱》的作者和雪莱进行对比,并引用弗雷德里克·哈里森(Fredric Harrison)的话:“夏洛特·勃朗蒂在写作上了不起,她像一个散文的雪莱。她不仅像雪莱一样喜爱有风暴的天空,她也像雪莱一样,在性格中有一种主要热情——这就是对于自由的渴求。”从1930年代初开始翻译《简·爱》到半个世纪后修订,雪莱身上闪现的“对于自由的渴求”,始终是李霁野文学生涯的一抹亮色。

        李霁野晚年在一次会议上谈及自己的译诗体会时说,“我觉得译诗是极困难的,但不是不能译。信达雅的标准要遵守,但译诗比译散文要稍自由些;可是我不赞成贝洛克(H. Belloc)的主张,他说译诗不能节对节,更不能行对行。我赞成雪莱的主张:尽力保存原诗的形式。我觉得译诗主要是为借鉴,要保持原诗的行节和全诗的形式,包括脚韵在内。但保存原诗的形式不能绝对化,自由些也有程度之差,这只能由译者自己去掌握分寸了。”

        1822年7月8日,雪莱在意大利的斯佩齐亚海湾(La Spezia)溺水身亡。雪莱死后,尸灰被葬在罗马,与好友济慈葬在同一个墓园中。在罗马的西班牙广场还建有雪莱-济慈纪念馆,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仰慕者。李霁野曾在1935年、1956年两次到访欧洲,均专程拜谒了济慈和雪莱墓,并分别写了回忆文章。当时李霁野与意大利朋友再一次谈到雪莱和济慈的生活和诗篇,谈到意大利和中国对于他们诗篇的介绍。他回忆自己曾译过雪莱的几首抒情短诗,将《寄——》(To——“Music, when soft voices die”)全诗抄录在文中,作为对于朋友们实践诺言的表示。

        2022年是雪莱逝世两百周年。谨以本文作为一束小小的黄花,代诗人、翻译家李霁野奉献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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