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苦痛，与我相关》：叙事里的医者仁心

    ■钟耀祖

    叙事医学被其创始人丽塔·卡伦定义为“由叙事能力所实践的医学”，即鼓励医生运用日常文字来记录和书写医患故事，以此提升医生的反思与共情能力，促进构建良好的医患关系，提升医疗护理的效果。其中，平行病历作为叙事医学的基本实践形式，是指在标准病历之外，医务工作者以一般性语言书写的医疗过程记录。陈妙玲医生的新作《你的苦痛，与我相关——一位全科医生的平行病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年版）以自身的供职经历为线索，以多个平行病历串联成篇的形式，依次讲述了上一辈基层医生、大学生、烧伤科病人、空巢寡居老人群体以及少量其他病人群体的故事，是一部浸满温情的叙事医学之作。

    这部作品主要由陈妙玲的平行病历组成，书中的叙述视角反映着作者关注病患的姿态。回味书中医者的目光，会发现陈妙玲观察病患的姿态随着叙述的深入而发生着细微的变化——从单纯的冷静旁观到富有温情的凝视与交流。

    本书基本上采用了外聚焦视角，以作者从医的所见所历为主干，同时穿插他人的转述来补充情节，整体上保持着书写病历的客观风格，这一特点在第二章“别样的大学生”中表现得最为突出：在第二章中，陈妙玲以简洁的笔调记录着一个个大学生的就诊片段，犹如简笔的人物速写，单纯描绘人物外在行为而较少关注其心理活动，类似于海明威“镜头式”的小说笔法。但随着叙事的推移，从最早接触的大学生群体，到烧伤科病人群体，再到后面的社区老人群体，叙事主体“我”与病患的交流渐渐丰富且深入，开始更多地展现病人内心世界，叙事视角也渐渐“内化”。

    首先，外聚焦视角经由丰富的人物自述而得以深入到人物内心，使得病人们的内心世界得到更好地呈现，实现了某种程度上的“外聚焦视角内化”，比如在第五章“失眠的背后”，老人李淑华向陈妙玲讲述自己早年颠沛流离的身世，解开了自己郁结多年的心结。

    其次，是打破平行病历的书写常规，大胆采用内聚焦视角，充分调动自己的感知与共情能力，从病人的视角来叙述，体验病人的疾病体验，比如在第四章中，陈妙玲从纵膈型肺癌患者李家耳的视角来展开叙述，细腻地展现了病人身罹绝症后难以接受事实、充满焦虑与绝望的心理状态，最终，对于疾病的恐惧加速了病人的死亡。

    除了叙事视角的内化之外，陈妙玲在本书所展现出的反思性写作也彰显了叙事医学的特色。叙事医学研究者郭莉萍教授认为，医生是叙事主体的同时，也是反思的主体。在她看来，反思主要有两种形式：一是“批评式反思”，强调自我审视，自我批评；二是“感悟式反思”，即自我点评，自我感悟。这两种反思性书写在陈妙玲的书中都有出现。

    联系到第一章“女承父业”中所蕴含的传承意味，不难发现，这本书不仅仅是“一位全科医生的平行病历”，而且还是“一位医生的成长自传”，它隐隐勾勒出了作者从医学生到医生的成长轨迹。在对往昔行医经历的叙述中，叙事主人公“我”渐渐成长起来。

    从这一点来看，本书无疑是叙事医学的成功案例——这种成功不仅仅是文本书写上的成功，更是通过叙事实现了叙事医学目标的成功：一次次的平行病历书写，推动着陈妙玲见病人之所见，想病人之所想，让陈妙玲在书写一次次的危机与冲突之中学会不断反思，进行自我批评，自我感悟，进而让真诚的共情与反思内化为自己行医会诊的职业素养，从而明病人之所急，解病人之所难，由此渐渐建构出和谐的医患关系，让“你的苦痛，与我相关”这一温情承诺得以最大程度地实现——这一切，以及其中所蕴含的医者仁心，都在陈妙玲的叙事目光与诚恳反思之中得以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