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砖铭文：旧史料的新整理

    墓砖铭文是出土于砖室墓中并带有铭文、纹饰的出土文献资料。它以墓砖为载体，通过模印、刻画等手段制作而成。在汉魏六朝时期，上自王公贵族、下至一般的民众，皆以模印和镌刻文字、纹饰的墓砖为材料修建墓穴。因此，墓砖也表达了当时人们对死亡与死后“世界”的删观念。墓砖中镌刻文字与纹饰的现象从秦汉以来即已出现，如画像砖、刑徒墓砖。画像砖重在以整体的图像表达墓主生前与死后“世界”，而刑徒墓砖的砖文是为一群特殊身份的人士而记载。两汉一般庶众墓中的砖文，以纪年、姓氏与吉语为主要内容，间有不同题材的纹饰。这一体例在六朝延续下来，并发生了演变。东晋南朝时期，砖文除了刻画纪年、姓氏与吉语之外，还大量记载墓主与亲属、工匠群体的身份，墓主生前所任官职。与其他石刻材料相比，砖文简略、零散，但内容关涉纪年、姓氏、官职与地名等方面，不仅可以补正史文献之阙，而且本身即可作为考古、历史等学科进行学术研究的重要史料。简而言之，它涵有丰富的史料、书法艺术价值，重要性与独特性不言而喻。尤其在汉唐时期传统文献记载阙如的东南沿海和边疆地区，砖文材料更显得弥足珍贵。

    两宋以来，金石学家已开始著录出土的墓砖铭文并进行简要的考释。关于墓砖铭文的著录、整理方面，最早的当属两宋时期的洪适《隶续》、赵明诚《金石录》二书。在乾嘉考据学派的影响下，清人对当时发现的墓砖铭文开始产生极为浓厚的兴趣。各地的金石志书将两汉六朝墓砖铭文作为石刻的一部分，记载下来。其中以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补正》、吕佺孙《百砖考》、阮元《两浙金石志》、冯登府《浙江砖录》、陆心源《千甓亭古砖图释》、黄瑞《台州砖录》、孙诒让《温州古甓记》、端方《匋斋藏砖记》最为重要。他们著录墓砖的出土地点、尺寸、文字内容、字体、纹饰与收藏者等方面，并在相关砖文后进行初步的考释，为后来的研究奠定了重要基础。

    自民国以来，随着墓葬砖文出土的逐渐增多，对其整理也渐渐为学者所重视，与之相关的著作有罗振玉《两浙冢墓遗文》、王树楠《汉魏六朝砖文》、王镛《中国古代砖文》、殷荪《中国砖铭》与胡海帆、汤燕《中国古代砖刻铭文集》。其中，《中国古代砖刻铭文集》属于较新的整理成果，收录有战国至清代砖文。不过，该书著录的皆为干刻砖文，模印、湿刻等砖文皆未收入。此外，近年出版的刘涛编著的《东汉刑徒墓砖集释与研究》，搜集、整理1400余方东汉刑徒墓砖资料，属于对特定区域特有砖文的辑录工作。

    这些编著涵盖的时段长、涉及的内容庞杂，并非专对汉魏六朝墓砖所进行的整理与著录、释文。不仅如此，多数编著并未对砖文进行全面搜集，也就无法对具体区域的砖文情况有清晰的认识。此外，传统时期发现的多数砖文并非经过科学的发掘，因而砖文与墓葬、墓主等信息相脱离。这使得传世著录砖文的史料价值大打折扣。此外，传统的金石学家著录砖文往往以书法的精美程度、墓砖的完整与否为取舍标准。以及，与碑刻、墓志等石刻资料不同，砖文内容相当简略。诸种因素导致砖文的整理与利用不受重视。

    总的说来，目前对六朝墓砖砖文的录文、整理与考释方面尚无一种较全面的、涵盖六朝各区域墓砖铭文的可靠文本。以现今的学术界而言，砖文的利用与研究仍旧不足，砖文常被学者“弃而不用”。这种状况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缺乏对砖文进行系统的整理与认识。

    为了走出这一困境，厦门大学林昌丈著《汉魏六朝墓砖铭文辑录校释》即首先在前人整理与研究的基础上，系统著录、考释传世与考古发现的汉魏六朝时期的墓砖铭文，以期为汉魏六朝史研究者与考古文博工作者提供一份迄今为止最为全面系统、可资凭信的汉魏六朝砖文的考释文本。

    在整理方式方面，该书著录金石专著、明清方志、考古报告、期刊报纸、各地博物馆馆藏以及网络上金石爱好者公布的墓砖铭文，尽可能将墓砖录文与拓片图影一起著录，做到图文结合。主要内容包括凡例、拓片图影、墓砖录文与考释。其中墓砖录文与考释部分以省份为纲、按照时间先后排序，无纪年的铭文砖放于各省的末尾。每则铭文，先拟定标题，次著录铭文，次对墓砖的出土地、尺寸和形制加以交代，次简要介绍墓砖所出的墓葬相关信息和随葬器物，再次进行铭文的相关内容考释,并附上铭文的拓片图影。若墓砖拥有纪年,以纪年作为标题；若无纪年,则根据铭文内容酌情拟定。

    在整理地域方面，该书收录南方地区江苏（包括苏北）、安徽（包括皖北）、福建、江西、广东、广西、湖北（包括鄂北）、湖南、四川、重庆和云南等省市的墓砖铭文，包括传世、留传的砖文和经过科学发掘的墓葬所刊布的砖文。浙江省因墓砖铭文数量较多，将作为《汉魏六朝墓砖铭文辑录校释（二）》单独成册；贵州和海南二省，目前基本没有相关砖文发现，故不予列入。北方地区的墓砖铭文将在此后继续整理出版。

    在整理范围方面，为避免与他书重复，《中国古代砖刻铭文集》《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新出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等书已收录的砖墓志，该书一律不收。《中国古代买地券研究》已收录的砖质地券，该书一律不收。若有后出者，则酌情收录。同墓出纪年砖和吉语砖等内容组合，予以收录；只出吉语砖,一般情况不予收录。

    此外，作者还通过具体考证，结合墓砖出土地点以及同出之随葬品，将经过科学发掘的墓砖落实到具体的时间、空间范围，为将这些砖文资料应用于民间信仰、地方社会等领域的研究，奠定了较好的文本基础。

    期待作者关于墓砖铭文的后续整理尽早出版，更期待汉魏六朝墓砖铭文的搜集、考释和研究，能够弥补相关地区文献资料的匮乏，有助于重绘地方史和重新认识、理解中古时期的区域史、社会史，推动中古史研究的具体化、深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