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求你们一件事：睁大双眼”

    博物馆入口处写着卡恩的名言：“我只要求你们一件事，就是睁大你们的眼睛。”这是他对摄影师出发前的壮行语，现在则是对观众的请求和期望。

    我们曾经谈到过让·莫纳，那个通过参与创立欧盟而改变了历史的干邑酒商。其实商人——或者说广义的企业家、工业家、金融家——除了通过做出政治贡献而改变历史外，还有一个相对的捷径，也能青史留名，乃至推动社会变化。那就是建立博物馆，留下文化遗产。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一般的做法是通过购买已经成名的、市场价值相对较高的当代艺术家的作品，或市场价值已有定论、艺术价值已被公认的古董，有目的地形成自己的收藏。更可以专注某一时期、某一风格或某一题材。

    另一种做法是通过资助艺术家，尤其那些尚不知名的艺术家。他们的作品通常难以售出，所以收藏的价格也不会很高。通过购买他们的作品，或提供相应的生活或创作条件，来为自己积累一批收藏，将来可能转化为一笔巨大的财富，更有可能成为博物馆的一个主题。数量众多的法国博物馆馆藏就是这样形成的。

    当然了，这么做失败的例子也不少。你认准的艺术家最终没有成名，从而泯灭于历史长河。但即便如此，作为艺术赞助人的这个商人还是在一个特定的时期内满足了一位或几位艺术家所需要的生活和创作条件，当然也算德行善举。

    还有一种商人，不是购买别人的作品，而是亲自参与艺术创作，推动社会进步，从而在历史进程上留下了自己独特的印记。

    法国银行家、摄影家、摄影收藏家阿尔贝 ·卡恩（Albert Kahn，1860年-1940年）就是这样一个人。

    卡恩是犹太裔，出生于法德交界的一个贫困家庭，10岁丧母，16岁来到巴黎闯荡。他聪明伶俐，勤奋好学，成了银行业的一把好手，仅用了20多年，就变身顶级富豪。

    优越的物质生活没有使卡恩放弃精神上的追求。1907年，他偶然接触到卢米埃尔兄弟发明的三色法彩色摄影技术，因此产生了要用这一技术记录历史进程、为人类和地球建立“影像档案”的想法。

    卡恩怀有强烈的和平主义思想，他产生前述想法的最初动机，是要加强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文明之间的相互了解，减少冲突和战争，促进和平。这一想法有着空前的想象力，对刚刚诞生的技术抱有巨大的信心。卡恩对彩色摄影艺术的热爱、对记录历史进程伟大目标的狂热追求虽属远见卓识，但也需要规模庞大的专业队伍和无穷无尽的资金支持。他雇佣和培训了十几位摄影师，把他们派往全球各地，记录当地的风土人情。他本人也积极参与其中。

    1908年11月，卡恩从法国西部诺曼底的海港瑟堡启程，开始了周游世界的旅行。游历完美国和日本之后，他于1909年1月抵达中国，在各地旅行了23天。此时慈禧太后刚刚驾崩，年幼的溥仪才登基不久。两年后，中国延续了2000多年的帝制即将崩溃，从而写下全新的历史。卡恩等人的足迹遍及北京、山东和内蒙古等地，观察着这个百孔千疮、行将巨变的遥远异国，并用手中的摄影机记录下社会面貌、风土人情、自然风光和中国人的生存状态。这是相对系统的最早记录中国历史的彩色照片和电影胶片，具有毋庸置疑的历史意义和文化价值。

    卡恩和他的团队先后游历了50多个国家。受1929年世界经济危机所累，他伟大的设想不得不停止于1931年。但是，通过20多年来的努力，卡恩等人拍摄了7.2万张彩色照片和4000张立体照片，以及长达18.3万米、超过100小时的电影胶片。这是记录人类生活最早的彩色影像之一，也是最系统和最完整的一批，现以“地球档案”（Les Ar⁃chives de la Planète）之名保存在巴黎近郊占地四公顷的阿尔贝·卡恩博物馆。

    博物馆入口处写着卡恩的名言：“我只要求你们一件事，就是睁大你们的眼睛。”这是他给摄影师出发前的壮行语，现在则是对观众的请求和期望。

    卡恩无儿无女，晚景凄凉。作为商人，他最终破产了。但他在有足够财力时高瞻远瞩，赞助和参与艺术创作，做了一件彪炳千秋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