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扬盐商张潮(1650—1707?)是康熙年间众人瞩目的文化名人。他不仅参与众多书籍的编选、纂辑、校阅,并且自身著作丰硕。他的清言小品《幽梦影》及编选出版的《虞初新志》广为流传,但其他存世著作因收藏分散,查阅困难而较少得到关注。刘和文先生校点的《张潮全集》凡5册,130余万字,收入《心斋诗集》《诗幻》《心斋集字诗》《集杜雁字诗》《花影词》《心斋词》《笔歌》《心斋三种》《心斋聊复集》《亦禅录》《七疗》《联庄》《联骚》《心斋杂组》《幽梦影》《奚囊寸锦》《尺牍偶存》《友声集》《虞初新志》等22种78卷作品,并从清人诗歌总集中辑录佚诗79首,词作2首,是目前收录张潮作品最完备的全集。其中以天一阁藏本《笔歌》、南开大学图书馆藏康熙诒清堂刻本《亦禅录》、国家图书馆藏孔传铎《名家词钞》本《心斋词》、清华大学图书馆藏康熙二十五年刻本《诗幻》、国家图书馆藏康熙诒清堂刻本《心斋三种》为底本校点的数种,均为首次整理。
这部《张潮全集》整理了目前可见的张潮所有著述,全方位地展现了张潮文学才能及其在诗学、曲学、声韵学等方面的创见,使张潮文学创作、出版活动的完整面貌和多方面的文化贡献清晰地呈现出来。同时整理者还辑录了《昭代丛书》《檀几丛书》中张潮所撰题辞、序跋,让张潮的理论思想也得到完整的呈现,为张潮研究提供了丰富而扎实的文献。
张潮在累试不第,绝意仕进后,以经营盐业治生,商人的身份使张潮很容易被认为是以刻书糊口,迎合市场需求的书贾。《全集》全面辑录了张潮的文学创作、理论见解,使其不懈追求审美文化超越性的特质浮现出来,让我们清楚地看到张潮士商的文化身份。他醉心文学创作,并凭借着商业上的优势广录时贤、刻书崇文,以此实现“立言”不朽的士人理想。《张潮全集》使我们对他的创作和出版活动有一个更清晰的定位和认识,为张潮研究进一步的充实和深化打下基础。
《全集》依照成书时间次序,排列张潮诗、词、杂剧散曲、文、尺牍、小说六类作品,全面地展现了张潮驰骋各种文体,尽逞奇才别调的创作能力。他的才华在当时就得到肯定,顾彩说“余读其全集,琅轩触目,五色炫耀,惊疑恍惚,不能自定”,尤侗也称赞他:“信乎才人游戏,无所不可至!”
张潮诗以清新俊逸闻名,邓汉仪评曰:“独写空灵,所谓真色人难学者耶? 吾为叹绝。”杜濬亦称赞:“王、孟复生。何以过此?”《心斋诗集》与诗歌选本中辑出的诗作,可见其抒发真情、活泼悠然的创作倾向,诙谐风趣、新颖可赏的风格特征,可谓开乾嘉性灵风尚的先声。词作方面,兼有婉丽、豪壮之词。杂剧、散曲集《笔歌》则被顾彩赞曰:“钧天高会,非人间所有。真乃词霏玉屑,响遏流云,尤妙在简严不支。”《诗幻》《心斋三种》《奚囊寸锦》这些包含回文、离合、叠字等杂体诗,酒令,戏拟刑律的酒律等内容的游戏创作,别开生面,博雅新奇,足见张潮创新求奇、逞才炫技以立于士林的志趣。另有文集《心斋杂组》,小品文集《幽梦影》等著作,无不可见其才情与趣味,足以显示张潮驱驰各种文体的能力。
《全集》编纂体例完善,收录作品齐备,使张潮的创作面貌变得更加清晰。例如以孔传铎辑《名家词钞》为底本,辑录的《心斋词》词作23首,其中有如《何满子》(拜岳武穆坟)《满江红》(过钓台拜严先生像)等豪壮英发之词。这打破了张潮词只有《花影词》中绮丽秀美之作的印象,坐实了尤侗对张潮填词“取裁于周、秦,造就于温、韦,游戏于辛、苏之间”的评价。丰富的附录资料对研究者也很有参考价值。如辑自许承尧《歙事闲谭》的《张山来心斋诗集》一则,不仅让我们知道《心斋诗集》是康熙二十一年(1682)刻成,并知有吴山涛、程守、龚贤序,评点者有邓汉仪、王宾、宗元鼎、王炜、冒襄、魏卫、潘镠、殷曙、王又华等人,宴集诗有孙枝蔚、黄云等人同分韵,其中如孙枝蔚、王又华等多人不见于《尺牍友声》《尺牍偶存》,这就为考察张潮的交际圈提供了线索。从陈鼎《留溪外传》中辑录的《心斋居士传》,从王晫《墙东杂钞》中辑录的《张山来五十序》,也是张潮研究的重要资料。另外,《全集》对各部作品中的序跋、评论,均据原本样式编排,保存了当时人阅读评价的原貌,对于我们了解当时的版刻风貌和阅读环境很有帮助。
张潮在康熙文坛负有盛名,为四方名士所推崇,他虽无官守,无言责,与传统士大夫追求的“道德超越性”有所不同,但以刻书出版获得文化影响力,以诗文创作游于士大夫间,成为康熙年间特殊的士人典型,有着独特的文学史价值。
刘和文先生是学界较早关注张潮的学者,著有《张潮研究》,对张潮生平和创作研究多有开创之功,《张潮全集》的编纂更为张潮研究做出了重要贡献。
让人略感遗憾的是,《全集》中有部分图片不太清晰,如《奚囊寸锦》,图片模糊影响了图与诗的对读。这或许是受底本的限制,据我所见,哈佛大学汉和图书馆藏嘉庆二十五年扬州王氏重镌本《奚囊寸锦》的图片清晰度很高,将来重印时或可考虑更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