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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2年09月28日 星期三

    读书人遇到“扯皮”事

    《 中华读书报 》( 2022年09月28日   03 版)

        ■潘渊之

        “不以物喜”的境界,年过半百了,依然遥不可及。儿时更是背道而驰,别的不说,新学期发下新课本,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包书皮——找一张厚点、结实点的纸,四剪八折,覆裹住封面封底,写上书名和班级、姓名……虽无难度,却不亦乐乎,就是因为新书能让人心生欢喜。

        到了中学,欢喜心没减,虚荣心又生,有意做个文学爱好者,哪怕入门级的也好。但因地偏、家贫,渴望中的文学名著,不是见不到,就是买不起。某次包书皮,忽生一念,给语文书写上一行外文,忘了是从哪儿抄来的外国小说名,以聊慰书不能得、心向往之的焦躁,并指望引起别人的关注、赞赏。果然,语文课上,老师发现了,拿过去翻翻,指着书皮的外文,这什么? 满脸通红地答,少年维特的烦恼。老师一声轻笑,欲言又止,可能是硬生生吞下一个“现挂”:来来来,告诉大家,哪个怀春的,让你钟情了?

        早年的书,纸张、工艺都比现在差得多,传阅率却极高。特别是小说,无论《金光大道》《艳阳天》,还是《平原枪声》《大刀记》,传来传去,往往缺头少尾,封皮掉了粘、粘了掉,前言、后记也无迹可寻。所以,那时人们的包书皮习惯,多是出于无奈。

        我最初是一切都包,后来是书好就包,再后来是必要才包。到了1994年,包完三联书店首版首印的《金庸作品集》,就啥也不包了。

        《金庸作品集》大概是我买到的最早的带护封的书。那时还不知道“护封”这个说法,觉得就是封皮,有必需的文字信息,有典雅的古画、花纹,只是没与书一体粘牢,所以我称之为“浮皮”,即浮动的封皮。“浮皮”拿掉,“固封”(固定的封皮)露脸,白底之上,唯字而已矣:封面有书名和作者名,书脊有书名、套名、卷号及出版社标识,封底则是纯纯的光板。

        给这套有护封的书再包一层书皮,我倒没以为多余。一则,这是用一个多月的工资换来的,三十二册一箱,既贵且重,值得一包;二则,我把“浮皮”视为正式封皮,而“固封”那“无设计的设计”,挑战了我对一套好书的想象;我甚至觉得,它还不如纯手工自包书皮更能表达对好书的尊重。

        如今,书是越来越贵,买书却越来越容易,书的传阅率和复读率也越来越低,而书的纸张、工艺又今非昔比,封皮不那么容易卷边、折断,甚至可防变形、抗水溅,再加上护封大行其道,除了小学生还在给课本套塑料书皮,谁还会自己动手裁纸包书呢? 更何况,现在重要的问题,已不是书皮包不包,而是护封扯不扯了。

        对护封这种设计,我其实并不如何感恩。我觉得,它给读书造成的麻烦,多过带来的好处;比如,读书时,如果有护封,书就会隔着它在手里一点点下坠。像我这种强迫症中度患者,实在忍不了书与皮的高低错落,只得“时时勤拉扯”,使二者能对齐。

        与我同样不知感恩者,在所多有。知乎上有多个关于护封之利害、弃留的讨论,力挺者少,吐槽者众:推测设计者“自己不看书”,是为了“提升品格”和“提高价格”,而做出这种“反人性的设计”;一位自称“没有底线的实用主义者”说,他“恨死这种包装”了,为此而“干脆就去买盗版”……

        有人说,护封是新书的包装纸,相当于商品的盒子或袋子,可使书在路途运输、售卖陈列时避免污损,书售出后,其使命就结束了。此说可疑。防污损的事儿,书的塑封其实做得更好——那层轻薄透明的“紧身衣”之坚韧顽固,相信很多人都咬牙切齿地领教过。

        这两年有个新说法,叫“内外双封”——固定的是“内封”,浮动的为“外封”。可恼的是,这种双封的“内外有别”,花样百出地与读者各种为难,比如,内封所载信息总是残缺不全,光看封面或书脊,都不知道是什么书。请教干出版的朋友,他说,双封的信息项加在一起,如果大于等于出版规范的要求,内封哪怕不着一字,整书仍可尽得风流,质检过关、评优获奖,全无问题。

        手头有本《斯通纳》,翻译小说,硬壳精装,内封连个清晰可辨的文字都没有,封面是满版压凹的英文,须有角度、亮度合适的光线,才若隐若现。

        这个例子有点极端,常见的是,要么封面无字,要么书脊无字——后者尤其搞笑,如果拿掉护封,插进书架,就是笔记本的既视感;这样的书多了,找本书可是要考验耐心、记性和观察力的。图书馆里,一些书用胶带把双封粘牢,想必就是出于这样的困扰;想一想,这会增加多少无谓的工作量? 这些装帧设计师是有多恨图书管理员!

        家里有几本王小波的书,硬壳精装,有护封,同属一套的样子。内封从封底经书脊到封面,色彩斑斓,是一个完整的画面,与外封一比对,竟是思路、方向、视觉元素、表现手法均大相径庭的两种方案,怎么看都不是般配的一对儿! 还有,内封除了书脊,一个字都没有!

        “表里不一”的双封设计,走的大都是内简外繁的路子,内封简洁到没文字,外封繁杂得无空闲。有人辩解说,内封不印照片,是受材质所限。果真如此?印文字不挑材质吧,可为什么多数内封宁肯印图形也不印书名呢?

        前两年,买得一套译林出版社的《加缪全集》,六卷,硬壳精装。护封黑白调子,布勒松拍的那张照片占了封面的大半版:冬天里的加缪,叼着半截香烟,目光坚定,你仿佛能感受到他体内那“不可战胜的夏天”(加缪语)。取下护封,内封硬壳覆的是特种纸吧,应该不适合把外封画面原样照印,所以从简,只在封面、书脊印有该册书名和加缪签名,不过,是法文,没有汉字。摩挲着,端详着,我忽然想起中学时给语文书写外文名的尴尬事。当年包上书皮,确是要拿洋文来“装”的;如今扯下护封,是不是同样的效应?

        这层并不“潦草”的“浮皮”,扯,还是不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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