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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2年08月24日 星期三

    岳麓秦简:开启秦史研究新起点

    赵航 《 中华读书报 》( 2022年08月24日   10 版)

        岳麓秦简·占梦书部分简文

        岳麓秦简·数·租税类算题部分简文

        《岳麓书院藏秦简》(共7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2022年出版

        一

        2007年12月,湖南大学岳麓书院入藏一批从香港购买的竹木简。这批竹木简共分为大、小八捆,用加湿塑料薄膜包裹,经揭取共有2100个编号,其中相对完整的有1300余个编号。2008年8月,香港一名不愿留名的收藏家将其收藏有76个编号的秦简无偿捐赠给岳麓书院。后经专家考证认定,这两批竹木简属于同一批出土简牍,因而将之合并称为“岳麓书院藏秦简”(简称“岳麓秦简”),共计2176个编号。

        岳麓秦简是继湖北云梦睡虎地秦简和龙岗秦简、甘肃天水放马滩秦简、湖南龙山里耶秦简之后的又一重大发现,是对已有秦代简牍的极大补充,一经发现就引起海内外学界的高度关注。经过对比性材质检测,这批简牍与湖南长沙走马楼汉简、湖北荆州谢家桥汉简的表征基本相同,可判断为早期竹材;又经专家鉴定评估,被一致确认为秦代简牍。

        根据这批秦简的内容及形制,整理小组经反复探讨,将其划分为《质日》《为吏治官及黔首》《占梦书》《数》《为狱等状四种》《秦律令杂抄》六大类,尤以内容为秦代法律文书的《为狱等状四种》《秦律令杂抄》占据绝大部分。这六类简牍中,《质日》《为吏治官及黔首》《数》题名是根据简背文字所定,其他三类的题名由整理小组根据各篇内容拟定。

        二

        整理出版是对文物古籍最好的保护。岳麓秦简在香港文物市场几经倒手之后受损严重,随时面临着化为齑粉的危险。尽快整理出版岳麓秦简迫在眉睫。为此,湖南大学岳麓书院与上海辞书出版社建立合作关系,并成立以湖南大学陈松长教授为首的整理团队,利用日本三菱财团资助的红外线扫描仪等设备,经精心揭取、编号、拍摄、研读、整理,并通过不定期召开“释文审定会”的形式整合国内外专家学者的力量,通过15年的埋头苦干、刻苦钻研,最终完成全部七卷简牍的整理研究工作,并由上海辞书出版社于2010—2022年出版,其中一至三卷由陈松长、朱汉民主编,四至七卷由陈松长主编。

        各卷主要内容及出版情况如下:

        《岳麓书院藏秦简(壹)》2010年出版,共收录300枚简。内容包括《质日》《为吏治官及黔首》《占梦书》三种文献资料。其中,《质日》记载的内容应为秦始皇二十七年、三十四年和三十五年官员的“日记”类大事记录。《为吏治官及黔首》是一种宦学读本,共有80余枚简,内容和形式与睡虎地秦简《为吏之道》虽有文句差异,但大体相类,应为秦代宦学教材的新版本。《占梦书》为有关秦代占梦的内容,也是现在所知最早的梦书文献。共有40多枚简,大部分是对梦的占语式解读,还有几枚是用五行理论所作的有关梦占的理论阐述,对解读中国传统文化中占梦与解梦的发展脉络有非常重要的价值。

        《岳麓书院藏秦简(贰)》2011年出版,共收录236枚简。内容为多个秦代算题的汇集,与张家山汉简中的《算数书》大致相同,其中有许多算题可以对勘。主要分为租税类算题、面积类算题、营军之术、合分与乘分、衡制、谷物换算类算题、衰分类算题、少广类算题、体积类算题、赢不足类算题、勾股算题等。根据内容可以判断,其为一部非经典型的实用算法式数学文献抄本,是现在所知中国数学史上最早的数学文献。

        《岳麓书院藏秦简(叁)》2013年出版,共收录252枚简。主要内容为秦王政时代的司法文书,是由江陵、州陵等各地守丞对有关刑事案例奏谳、审议和裁决的记录。按内容分为四类15个案例:第一类属于狭义的奏谳文书,共有杀人、诈骗、胁迫、分赃等七件案例;第二类分为盗杀人、通奸、强奸未遂等六件案例;第三类为伪造书信的一件案例;第四类为因临阵脱逃造成官员士卒阵亡的一件案例。其中包含的大量刑事、民事、行政案例,对了解和研究秦统一六国前后的司法审判情况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岳麓书院藏秦简(肆)》2015年出版,共收录391枚简。内容均为秦代的法律条文,包含有秦律、秦令和决事比等内容。分为三组,有亡律、田律、仓律、金布律、关市律、繇律、置吏律、行书律、内史杂律、尉卒律、戍律、狱校律、奔敬(警)律、索律、兴律、具律等十余种秦律,以及“内史郡二千石官共令”等秦令。这些新见律篇反映了秦代法制的若干重要信息,是对《睡虎地秦简》法律文献的重要补充,对秦律令及其相应法律制度的研究具有重要价值。其中有关秦官署、职官的名称,在其他传世典籍或出土文献中十分罕见,为研究秦代官制提供了新的第一手材料,可补传世典籍记载之不足。

        《岳麓书院藏秦简(伍)》2017年出版,共收录337枚简。是继《岳麓书院藏秦简(肆)》之后的又一秦汉律令文献的资料汇集,其中许多简牍内容为首次公布的文献资料。根据内容分为三组。第一组内容涉及妻子更嫁后财产处置的规定,六国反秦贵族及其妻子、同产、舍人的处罚规定,山林禁砍的规定,新地吏及其舍人收受钱财酒肉的处罚规定等,均是新见的秦令内容。第二组可大致分为卒令、廷卒令、廷令、“治狱受财枉事”令四个部分,主要涉及行书、治狱、徭役等方面的规定。第三组中内史旁金布令、内史仓曹令等都是首次发现。有的令文记录了当时的请令过程,有助于了解秦代令文的生成过程。对官吏和徭使失期的处罚、封诊程序的规定、衝道使用的规范、黔首徒隶更名的规定等,都是研究秦代法律及秦史的新材料。这批秦令的公布,可为秦汉法律、地理、行政制度、官制等研究提供更多新认识。

        《岳麓书院藏秦简(陆)》2020年出版,共收录274枚简。分为五组,主要包括县官田令、令丁等令、廷内史郡二千石官共令、卒令等。是继《岳麓书院藏秦简》(肆)(伍)之后的又一秦代律令汇编(以秦令为主,间有律文)。这批秦令中的很多内容具有补史、证史的重要作用,对秦汉史研究者来说是一次巨大的冲击。

        《岳麓书院藏秦简(柒)》2022年出版,共收录全部剩余简及残片。分为三组。主要有郡卒令甲、郡卒令乙、郡卒令丙、郡卒令丁、尉郡卒令甲、尉郡卒令乙、辞式令等秦令,是岳麓秦简的第四部律令汇编。此外,前六卷漏收、误收的简牍或残片在本卷中都予以说明,无法拼合编连的残简作为附录全部予以刊布,以便于广大研究者进一步使用。

        三

        由上述情况可知,这批岳麓秦简内容非常丰富,包含很多可以填补空白的史料。对有关秦代历史、秦代吏治、秦代数学和宦学教育等方面的研究,岳麓秦简都提供了崭新的资料。此外,作为秦人的手写墨迹,为秦代的语言文字研究、秦代的文本研究、秦代的书体研究等都提供了第一手材料。

        总而言之,岳麓秦简有多方面的研究价值,姑列举数例:

        1.占梦研究。岳麓秦简《占梦书》,是现今所知中国最早的梦书文献资料,也是研究和解读秦代占梦习俗和传统的第一手珍贵资料。中国古代关于梦书的记载,最早见于《晏子春秋·内篇杂下》。春秋时期的晏子曾请占梦者为齐景公占梦,而占梦者就有“请反具书”(请翻其梦书)的记载。战国以后,梦书逐渐增多。《晋书·束皙传》载太康年间汲郡魏襄王墓出土竹书中有《琐语》十一篇,乃“诸国卜梦、妖怪、相书也”。由此可知在战国竹简中占梦一类术数文献的存在。《汉书·艺文志》著录有《黄帝长柳占梦》《甘德长柳占梦》,《隋书·经籍志》著录有西汉京房撰《占梦书》。可惜这些早期的梦书都已亡佚,具体内容已不可知。岳麓秦简《占梦书》的刊布,为我们提供了有关秦人占梦术的真实记录,非常珍贵。

        2.古代数学研究。岳麓秦简《数》是继张家山汉简《算数书》之后发现的又一重要古代数学文献。这批资料共有230余枚简,分为13类算题。经比对研究,为现在所知中国古代最早的数学算题集。这批资料的整理出版,拓宽了中国科学史界尤其是中国数学史界对秦代数学水准认识的视野。它一方面保存了有很多古算法的最早例证,如其中的勾股算题、启纵术等;另一方面揭示了从岳麓秦简《数》到张家山汉简《算数书》,再到《九章算术》的发展脉络,如其中很多算题可与张家山汉简《算数书》及《九章算术》的算题对应,反映了三部数学著作之间的承继关系及演变轨迹。

        3.奏谳文书研究。岳麓秦简《奏谳书》是可以同张家山汉简《奏谳书》对读的秦代奏谳文书。与张家山汉简中的《奏谳书》相比,它直接提供了秦代奏谳制度的具体案例,对秦代法律制度特别是司法程序的研究来说是最受欢迎的珍贵资料,同时也证明了中国古代的奏谳制度早在秦代已经基本形成,汉代以后只是不断完善而已。

        4.律令文献研究。岳麓秦简中占比最大的是秦代的律令文献,共有1200多枚简,占整个岳麓秦简的一半以上。其内容均为秦代律令条文,其中秦律就有繇律、金布律、田律、仓律、戍律、具律、兴律、行书律等20余种,这些律名中如亡律、奔警律、尉卒律、索律等均不见于睡虎地秦简中秦律的崭新律文,给秦代律令条文和秦代法律制度研究注入了全新的内容;首次大量出现的秦代令名有内史郡二千石官共令、内史官共令、内史仓曹令、内史户曹令、内史旁金布令、四谒者令、四司空共令、四司空卒令、縣官田令、廷卒令、郡卒令、卒令等20余个,都是前所未见的新材料,有力地证明了此前学界普遍认为的“秦代有律无令”的说法是完全不能成立的。

        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指出:“古来新学问起,大都由于新发见。”《岳麓书院藏秦简》整理出版的收官,既标志着这批珍贵的秦代简牍文献基础性研究工作的结束,同时也开启了广大秦汉史学界充分利用这批文献资料、对秦史新领域进行深入研究的新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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