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春：接续乡村中国变革的书写

    四川是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中国乡土文学的重镇。周克芹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开启了新乡土文学的先河。周克芹通过这部作品将新乡土文学置换了长期统治中国的农村题材，重新接续了五四时期的文学传统，中国乡村的原生态面貌重新得以表达。

    李明春的《川乡传》接续了周克芹对乡村中国变革的书写。不同的是周克勤塑造了穷苦的农民形象老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李明春则略去了周克芹的前史，生动地书写和塑造了欧阳生带领广大农民走上共同富裕道路的艰难过程。小说以下乡知青欧阳生在乡村基层四十多年的经历以及曾氏家族的命运，讲述了川地山村賨人谷的当代故事——从包产到户一直到脱贫攻坚为基本线索，通过一个人和一个家族反映了一个村、一个乡乃至整个中国乡村的发展变化。小说以欧阳生为本队曾杨氏办丧事切入故事。这个开头极具匠心。乡土中国是人情社会，红白喜事在中国乡村是重要的大事，通过这样的事件，一个家族、家庭的人脉、地位、威望等一览无余。果然，曾杨氏的丧事上，各色人等纷纷登场了。大地主、大先生、贾支书等五行八作，先后走进了丧事现场。这个开头，一方面抓住了乡村生活最有代表性的场景，显示了作者对乡村生活的熟悉；一方面，小说人物就这样自然地登场了，人物关系也大体得以呈现。显示了作者对结构小说独到的体会。

    对于乡村中国脱贫攻坚的主题创作来说，一方面是国家的整体战略，一方面是中国广大农民的穷则思变。小说真实地书写了几十年来各种尝试和探索。这是中国乡村特殊性决定的。值得注意的是，作者没有直奔主题，没有急切地书写如何脱贫致富，而是不急不躁地注重书写乡村的日常生活，书写乡村缓慢渐变的过程。注意书写塑造人物和小说的文学性。这一点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除了像欧阳生这样的主要人物之外，比如大先生，极大地强化了小说的历史感。谁是大先生？大先生是曾家宪字辈的一个长者，早些年教私塾，有了新学堂后在家闲着，靠给人写写家信契约，给乡邻当个保人挣点现钱。私下里管的闲事可多了，头疼脑热、择地看期、算命卜卦、纠纷排解……有求必应，只有不让他管的事，没有他管不了的事。事后绝不计较人家的酬谢，给啥收啥，啥不给也没啥。大先生是乡绅？ 乡贤？似乎是又都不是。不管怎样，这样的乡村人物，甚至是乡村的旧人物，让城坝着了古旧的乡土颜色。

    另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小说流畅无碍的生动语言。小说的语言就是生活流，涓涓流淌千回百转妙不可言。比如一想到包干，曾老四从床上爬起来，本来想抽一袋烟，找不到火柴，想找老婆要，可手一摸她，她就喘咳不止。老婆是全队出名的老齁包，一口气上不来，贼来了也替她揪心，生怕偷盗不成惹出命案来。几个孩子在娘肚子里就习惯了。听见咳嗽声就知道妈还在，不咳还睡不安稳。曾老四最是听不得咳嗽声，她憋气自己心里发慌，生怕她从此不出声……

    这样生动的语言，没有生活是断断写不出来的。因此，《川乡传》这样具有鲜明文学性的主题写作，为这个领域文学性的提升，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