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安先生(1932-2012),是兰州大学文学院已故教授,主要从事魏晋隋唐文学的教学与研究工作,出版的著作有《傅玄评传》(中国思想家评传之一)、《中国古代文学论丛》等,著名学者卞孝萱先生认为其治学重视考订、不托空言,能够文史哲通观,勤于思辨,追求理论上的融通(《胸中灵光 笔下异彩》,《兰州大学学报》,1993年第2期)。
余生也晚,2009年入学时,魏先生早已退休。直到读研后,有一天室友说起学院有位老先生的夫人要搬家,找人帮忙,他就去了,结果所见令人惊异,一是因为居住的楼房破旧狭窄,这与当时我们想象中的教授之家迥然不同,二是因为就在这逼仄的空间中到处堆满书籍,搬家主要是搬书。其间室友才知道老教授即研究古代文学的魏明安先生,已经去世,而且还知道先生在晚年已经失明的情况下,依然坚持学术研究,写作论文时由自己口授,夫人执笔完成。后来,我读到魏明安、任菊君《王昌龄〈从军行〉小笺》(《文学遗产》,2001年第6期)一文,文末作者简介提到在魏明安失明后,任菊君负责其文稿函件,可以印证室友的说法。魏先生夫人应该是为了感谢室友的帮助,带他看了先生生前的卡片箱,并说愿意要的话可以拿走。我在室友那儿见到了这些卡片,整整齐齐排了满满一大抽屉,上面抄写着各种文献资料,笔记清晰工整,对于已经惯用电脑的我们,确实是稀罕物。以前只是偶尔从老师口 中听说前辈学者做学问用卡片积累资料,从未见过实物,所以一下子看到上千张卡片时,震撼是可想而知的。我们几位了解事情原委的同学,对魏先生晚年不幸失明却治学不辍的事迹感慨良久,于我个人而言,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学术的尊严与崇高。
硕士毕业后,我去复旦大学读博,主要研究领域在唐代,常会用到傅璇琮、张忱石、许逸民编撰的《唐五代人物传记资料综合索引》(中华书局,1982年,后文简称《索引》),深感使用方便、编制精密、内容广博,但学力有限,还不能对全书的价值和不足有深入的认识。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旧书网上看到一本魏先生的《读〈唐五代人物传记资料综合索引〉》(后文简称《读〈索引〉》),出于好奇就买了一本,发现原来不是正式出版的书籍,而是作者的自印本,也不是一本书,仅是一篇论文,但很长,有98页(16开),其中正文74页,附注473条共24页。文章是针对《索引》的书评,共分为四节,每节下又细分若干小节,四节可进一步归纳为两部分,前两节为第一部分(4-29页),从实用价值和学术水平两方面对《索引》作了高度肯定,认为是一部使用便利的大型工具书,体大思精,收罗宏富,体例得当;从立目的广泛性、立目人物的考辨两方面详细论证了《索引》具有较高学术水平。后两节为第二部分(29-74页),主要谈《索引》的美中不足,集中讨论其对《资治通鉴》《太平广记》的利用。从文章的结构安排就可知此文不是吹捧式的简介,而是一篇认真撰写的书评论文,既不溢美也不隐过,实事求是,表述也具分寸感,如说“有较高学术水平”“有一定的考辨”等,显示出作者为文的慎重。从篇幅也能看出,后面谈不足的部分是主体,也是作者最用力处,如第三节包含了八小节,第一小节列出了见于《通鉴》而《索引》未立目者153例,后又细致论述了《通鉴》及《考异》在记述唐五代人事方面的重要价值,以说明《索引》充分利用《通鉴》的必要性。行文朴实,言之有据,显示了作者深厚的功力、良好的学风和诚恳的态度,卞孝萱先生在《中国古代文学论丛》的序言中,首先给予赞美的就是这篇力作。
由于是母校老师,虽无缘见面请益,但自然会多一份亲切感,在与同学闲聊时无意间谈到过,恰好这位同学有兴趣,也买了本《读〈索引〉》,里面夹有一份魏先生的亲笔书信,他复印了一份给我。信中落款时间是1984年7月21日,从信可知,《读〈索引〉》是为参加当年在兰州举办的会议而撰写的。查发表的会议综述,知道此次会议是中国唐代文学学会第二届年会,由西北师范学院(今西北师范大学)中文系承办,会期是8月18日至26日。此时,魏先生目疾已很严重,信中说:“稿子是赓续四个多月才写成的(每天凭放大镜,按提纲只能写三四百字)。”
作者自印本文末所署时间为1 984年6月9日周六上午9点一刻,这应该是最初写成的时间,7月寄给友人,8月参会,次年发表于《文学遗产》(1985年第1期)。可能是因为期刊版面的问题,正式发表的文章大量删减,主要是删去了诸多的例证,算是一个简略版。
笔者想到的是,《索引》如果有机会增订再版或者学者在平时使用时,应该特别留意自印本《读〈索引〉》。由于此文未完整刊出发行,收入论文集《中国古代文学论丛》的也是缩减版,故撰文介绍,希望引起学界注意,不负魏明安先生的一番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