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灵魂燃放的花朵

    ■聂还贵

    艺术，注入或是植入其以灵魂，都不足够表达艺术真谛，且是本末倒置歧路的误入。艺术，就其原质作亲近描述，一定是灵魂燃放的花朵。康德《判断力批判》：某些艺术品，虽然从鉴赏力的角度来看，是无可指责的，然而却没有灵魂。一首诗，可以写得精彩而又井然有序，但却没有灵魂……

    不是小说和诗歌，以至音乐绘画留住了时光，留住了人们的记忆，却是灵魂的艺术留住了小说和诗歌以至音乐绘画，从而留住了生活，留住了历史和文化。

    艺术家灵魂所系，在于全身心歌唱大地，就像太阳歌唱山川和河流，就像夜晚歌唱月亮和梦；就像夏天歌唱麦穗，秋日歌唱苹果，冬季歌唱冰雪；就像惠风春雨歌唱花朵、蝴蝶和燕子，就像大地歌唱万物的欢乐与悲伤。

    艺术生命与力量的简约诠释：一颗灵魂拨动和激荡无数颗灵魂。

    那情景，必然是一碧诗的意境：或波心荡，月光万点，涟漪无垠；或以灵魂之彩的燃放，缤纷一座春天的向阳花房。

    而空灵，却是诗魂飞动的翅膀，是更高艺术层面的留白。空灵与留白，展开灵魂之花燃放的诗意空间。

    甘肃临洮马家窑文化，有一只彩陶盆，腹内下方，丝丝然画了旋涡纹图案，那旋涡活活地旋转着，荡漾着，扩展着，至第三个旋涡时戛然而止，留下一片雪地般的空白。仿佛画了一半，那个眯着眼睛的年轻画工，摸一把头上的汗珠，便杳杳然远去了。人们遂将彩陶盆名之为“留白”。

    “留白”之说，始于东晋。其时，朝中发生叛乱，太尉庚亮逃出京都，拟联合陶侃征讨叛军。庚亮风流儒雅、气度不凡，令陶侃颇有好感，遂邀其共进美餐。先是，一盘薤头端上，只见庚亮“啪”地一声，将薤头根部的薤白熟练掰下，随之顺手放在一旁。陶侃眨一眨眼睛，诧异地问此举何为？ 庾亮月淡梅浅地说：“留之尚可再种。”有诗为证：薤白可留待明年，又是一季好春光。

    再如中国书法、金石治印，皆讲究“疏可走马，密不透风，计白当墨，奇趣乃出”。戏曲艺术动作虚拟，听弦外之音。绘画“画鱼不画水、画山不画云”，无画处皆成妙境。《寒江独钓图》：一叶舟，一渔翁，于无水处，江天一色，烟波浩渺；齐白石画虾：分明一片空白，却又觉漾漾然水灵透明，虾儿栩栩鲜活。及至围棋、雕塑、建筑……皆以“留白”为美学追求。

    事实上，直至人生就是空灵的艺术，留白的艺术。泰戈尔曾提示：不要试图填满生命的空白。诗忌太实，即使工笔画，即使“曹衣出水、吴带当风”，也要写出“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之“意”。无论思想内容多么深刻厚重，落在艺术层面也一定是承受之轻。

    概念抑或意象，诗与非诗由此分明泾渭。理查德·费曼说：微积分是上帝的语言。我要说的是：意象，是诗人灵魂的语言，而且是静夜独白。走在艺术花径的诗人，是另类版本的翻译家，将一个个苍白的概念，翻译成一个个有血有肉、多情善感的意象。

    艾略特热衷意象，却分明陷入“感性”的固执，且抹染了一层神秘的颜色：诗人“从童年开始的整个感性生活……我和所有人在一生的所见、所闻、所感之中，某些意象（而不是别外一些）屡屡重现，充满着感情，情况不就是这样吗？ 一只鸟的啁啾、一尾鱼的跳跃，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一朵花的芳香，德国一条上山路的一位老妇人，从窗口里看到的正在赌牌的六个恶棍——在黑夜中，在法国一条小铁路的交叉站上，那里还有一辆水车。这样的记忆会有象征的价值，但究竟象征着什么，我们无从知晓，因为它们代表了那种我们的目光不能透入的感情深处”。相反，庞德阐述《意象主义者的几个“不”》时，果断为意象注明了定义：“意象是一刹那间思想和感情的复合体”，显然，庞德将跷跷板偏重地压在了诗人主体这头。

    大道至简。其实，意象即是诗人将映入眼帘的自然物像，兑之以主观思想情感的原料，在形象思维的火焰里，熔炼出的一颗闪耀丰富光色的彩球。它以多棱面、多视像的特效，为读者提供无限审美可能。物象只是载体，是一种精神摆渡。因指望月，得月忘指。

    所有的艺术，都一定是灵魂燃放的花朵。古今多少艺术家，因其经典作品，留住了自己的灵魂，留住了灵魂的香。而艺术家独具的气息吐纳与灵魂之香，总是漫过其卓越的作品，袅袅浮动，弥散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