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前戏剧舞台上的一部谍战剧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谍战剧逐渐成为我国影视创作中的一种常见类型，它凭借精彩曲折的故事、多线条的叙事手法等吸引了大批观众。进入新世纪，随着《潜伏》等精品力作的播出，这种题材更是成为荧屏的宠儿，也为学术研究提供了新的增长点。其实，早在80年前的全面抗战时期，一部由陈光创作的谍战剧《绯色网》就频繁出现在舞台上，专业剧团、军政培训机构和大中学学生社团都排演过这部颇受欢迎的抗战戏剧。

    关于这部剧的内容，从一篇评论文章可知其大概，洛汀谈到《绯色网》，顾名思义，里面隐藏甜蜜的爱情，事实是面前这张神秘的网跨进去会让人心里不安，因为发现爱情是一件糖衣，穿糖衣的是仇人，即日本帝国主义者。老间谍严厚亭（原名佐田三郎）在中国工作了三十多年，带着两名女间谍静子、秋子在汉口、成都活动，以中国空军为目标，试图骗取情报以摧毁这支抗战力量，但优秀的飞行人坚持不泄露机密。静子、秋子都是中国人，但自小被卖给日本间谍学校，经过十多年训练已经丢失了本源，恍惚记得前事的静子不愿残杀同胞，最后自杀了。秋子是个活泼的姑娘，情不自禁爱上了英俊能干的蒋队长，她通过静子知道了自己是中国人，也借助信物认出蒋队长是同胞兄长，他们来自一个东北家庭，父母早被日军杀害了。在秋子杀了严厚亭后，兄妹二人计划一起参与抗战工作。

    据现有资料判断，《绯色网》最早演出是在1940年11月，由业余剧团在浙江永嘉表演。在此前后，广西桂林中学话剧社也有演出，李文钊于12月28日、29日在《广西日报》刊有剧评《〈绯色网〉及其他》。浙江省教育厅1941年1月出版的《抗建剧选》亦录有本剧。

    1941年2月8日《浙江大学校刊》登有两则浙大学生为了筹款演出《绯色网》的消息，第一则是“湄潭附近应征出征的军人甚多，而其家属类皆清贫，仍有衣不蔽体者。学生自治会湄潭分会有见于此……定于‘一·二八’纪念日在湄潭城民众教育馆举行筹款公演，以所得款项充作慰劳出征军人家属之用。当聘定同学二十五人组成演出委员会……此次演出剧本系素负盛名之《绯色网》，并请张君川先生执导，而姚文琴、李秀云诸先生均为剧中要角，故届时当有番盛况云。”第二则是“‘一·二八’学生自治会湄潭分会举行扩大宣传，是日晚假座城隍庙，公演话剧《绯色网》，以售票所得慰劳城区出征军人家属，票价分荣誉券（三十元、十元），头等券（五元），二等券（二元），普通券（一元）四种，成绩甚佳，计得一千余元。七时开演，已苦客满，向隅者门外颇不乏人云。”可见，这次演出效果颇佳。

    本剧同期在重庆也有演出，据鱼的《绯色网演出在山城》所记，为了保卫同胞的生命财产安全和国家民族的生存独立，前线健儿以血肉之躯与配备精良的敌人死战，后方人士决定公演《绯色网》进行募捐以慰劳将士们。4月5日，表演在鸦雀无声中开始，工作人员非常起劲，即便每幕转场时繁复的布景灯光也能在十分钟内完成。剧情曲折吸引人，观众回味着，总为剧中人担忧，脸上不时展示出喜怒等表情。毫无人性的敌人无时无刻不以毁灭中国人为快，而以中国人来杀中国人是最狠毒的手段，积极抗战的空军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杀人不择手段的严厚亭在中国干着见不得人的残忍勾当，从各地抢夺婴儿训练成杀人机器，秋子和静子就陷入了这种命运，好在中国数千年的文化遗传自有慈祥光大的特性，受其影响的人终有觉悟的时候。她们不愿干伤天害理之事，选择改变人生道路，也就有了不同的人生故事。剧中人最后寄语中国青年以国家为重，持续战斗到抗战胜利之时，强有力的终场歌曲也让每位观众带着无穷的希望回家了。

    同年4月，某话剧团到浙江绍兴公演，观众疾风表示“这个话剧对我有特殊深刻的印象”，并记录了观看的经过：由于票价定为二十元，比较高，他踌躇了几次，最后在离开绍兴前一天受人邀请去看了，“我当时曾被这个有力的演出而深深感动”，尤其是漂亮活泼、表演自然的女主角给人特别清楚的印象。之后，他还听到关于她的两种谣传：一是扮演女间谍的艺人原来就是敌人派来的现实中的间谍，一是她在绍兴沦陷的当夜被敌人杀害了。

    年底，自卫剧队在江西赣州公演了《绯色网》，他们的宣传口号是“暴露日本间谍阴谋，发扬中华民族美德”。洛汀评价全剧剧情紧张、曲折、热烈，暴露了敌人的阴毒面目，刻画了中国空军的伟大。绯色网破碎了，这是谁的力量？ 归根结底是民众的力量。巴村认为《绯色网》是个具有现实题材和完美技巧的剧本，它避免了单纯的炮火声音的场面和打倒日本的口号，不八股、不公式化，真实写出了日本间谍在我国凶狠顽固的活动和中国空军的伟大精神，暗示着中国人民美德的存在，是一部成功的作品。我们需要一些新的手法、一些新的人物和体裁，为群众作有意义的演出，《绯色网》是一个尝试。因为本剧“两个人的场面”特别多，所以在排练时百分之九十集中在气氛的制造上。燕韦阳、郭铮、陶江、向华、萧非分别谈了扮演严厚亭、前田静子、金先生、有岛秋子、老妇等角色的心得和感受。如燕韦阳谈到读到剧本时，内心存在一种空虚的情绪，觉得老间谍严厚亭这样一个角色不是自己能胜任的，是第一次尝试，预感会失败，不过还是以最大的勇气来研究怎么饰演好角色。严厚亭是个极度毒辣的老头子，外貌却十分和善，对他的表演要更注重于内心，这种角色很容易给观众深刻的印象，因此他的一举一动特别容易让观众留意，稍微忽略了一点就会影响整个剧本的演出。他的性格容易理解，但要把理解具体地表现在舞台上，且恰到好处，是困难的。作为老谋深算的间谍，他有一种特殊的风格，用自己原本擅长的特殊的表演方法不一定合适，因此想采取一种清淡的、重于内心的表演法，希望表现出属于自己的风格。向华谈了饰演秋子的感受，刚拿到角色时忐忑不安，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表情才能将她的热情、理智和热爱祖国的勇敢表现出来，导致自己在对词时像一架机器被导演驾驶。秋子的人生有过多次转折，从被压迫的女间谍到获知真实身世，到枪击残害父母的“假爸爸”，到与哥哥相认，再到决定回到关外从事反间谍工作，不同时期有不同的表情和心理，这就给表演造成了困难，而自己的能力和技巧是不足的，但在进取和学习中让人兴奋。

    1942年春，浙江台州黄岩的青年剧社、黄中剧社演出了此剧，王敬春评价过黄中剧社的表演，指出它本是被当做欢送远征青年的精神礼物，但这次演出太不遂人意了，其中既有客观物质条件的限制，主观上的努力也不够，如台词的生涩、灯光效果的失败等。话剧自然是语言多于动作，依靠语言来领导剧情发展，看剧人也需要基本的修养，但真正来看话剧的人太少了，大都是来凑热闹的，目的不是看戏，在剧场上喧哗就在所难免了，尤其是见灯光突然熄灭或有人打架会兴高采烈地拍手狂喊，推波助澜，要给观众灌输剧中的意义也难了。这次演出最大的缺憾是灯光，尽管它在演出中被认为不重要，其实具有支配观众情绪的作用，如在暗刺佐田时，假使能将灯光暗淡下来，必定能让剧情生色不少。其次是演技。最令人满意的是饰演佐田的杨某，他的台词纯熟有劲，态度沉着自然，不过化妆稍欠苍老。饰演严秋霜的高某博得观众称赞，但台词不熟练，影响了表情的逼真程度，如在第三幕兄妹相认时，情绪本来应该高涨，可她和饰演蒋队长的张某态度平淡，仿佛没有这回事。饰演潘自新的陈某表演过于滑稽，有点不负责任，引起了不良的批评。其他演员的表演无所谓优点或缺点，比较平淡。舞台设计也有不妥，如密谈环节露出了偷听人的半截身子，不合情理。剧中的声音安排不当，如汽车声、电铃声等基本没有，枪声也是如此，但女主角又在拼命地喊：“不要打，不要打，是我，是我。”总之，这次表演是失败的。

    1942年，湖南岳阳某中学演出该剧，火丙的剧评《〈绯色网〉观后》谈到，一年前班上就有演《绯色网》的念头，主角都派定了，由于时间不宜等问题而未成，但对剧本确实是兴趣浓烈。这次看到初一初二学生联合出演成功，益加亲切。创作者用他的生花妙笔写了多难兴邦的时代，写出了中华儿女对祖国爱护的热忱，以及敌人以华制华、肢解抗战力量的狠毒。剧中的穿插恰当，典型的创造相当成功，充分证明了残忍凶暴会在高尚人格和正义人道合力下化为乌有。这次演出在结构等方面有值得进一步研究之处，如第一幕某个角色的心理转变过慢，不符合人之常情，减少了剧情的美点，破坏了剧本的结构，尽管他是次要角色，也让主题受到了影响。剧评也质疑了静子的结局，她记得身世，也受到礼遇，最终因不愿做违心事而自杀，其实她的发展可以有更好的安排，如向爱她的人忏悔，用将来的工作弥补以前的罪恶，这更能展现祖国伟大的感召力。尽管存在瑕疵，这剧确是成功的，剧情的紧张、台面的活泼、连续的精彩、自然流露的热情，使它有了不可磨灭的价值，尤其是在这种物力艰难、时间紧凑的情况下，实属难得，至于某人演得有些呆板或做作，也不能苛求了。

    根据记载，《绯色网》此后持续在各地公演，可见这确实是一部能引起观众共鸣、富有精神感召力的作品，但查阅现代戏剧研究史发现它不大为人提及，本文算是一种史料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