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时代的法国大选

    自从有了互联网和智能手机，这些言论、形象、许诺和攻击，通过网页、邮件和社交媒体，特别是方兴未艾的短视频，已变得无处不在，有时还真是躲也躲不开

    网络时代的第一次法国总统大选，应该是2002年。在此之前的1995年大选时，电子邮件刚刚兴起，但社交媒体尚未出现，搜索引擎未成气候，智能手机更无踪影——手机成为法国人社会生活的时尚，是1996年底圣诞节的事。那一年的圣诞礼物潮，使很多法国人拥有了此生第一部手机，不过还不是能上网的智能手机。当时所谓的使用网络，与后来概念中的“网络时代”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20年后再看网络时代的2022年大选，12个候选人通过网络展现自己的政纲；利用网络拉票、聚拢自己的支持者；借助网络竞选，“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法国面对法国，法国反对法国，法国对抗法国，法国抗击法国。两个法国、乃至多个法国的未来命运，在很大程度上通过网络，被这些代表不同阶层、不同利益诉求、不同三观、不同地域、生活在天差地别环境中的候选人，展现给也有众多不同的法国选民。

    这段时间，我在法国看到，有至少5个候选人谈到当选后将退出北约，甚至有人要退出欧盟，退出申根，或者与欧盟重新谈判有关条件。这些大都是极端党派的候选人，所提建议不太负责任，可能也不太有可行性。可有人就愿意相信！ 把所有的问题，如经济增长低迷、通货膨胀、购买力下降、社会治安等，都简单化，都归因于一点，归因于移民，或归因于欧盟，虽说不可能正确，但比较蛊惑人心。

    绝大多数候选人都提到要提高最低收入额。每月的最低收入是法定的，现在的标准是税后约1269欧元。有一个左翼候选人提出当选后，将把每周工作时间降到32小时。现在实行的是每周35小时工作制，由2002年下台的那一届社会党政府力推，后来各届政府不断修正，作出各种补充，打了很多补丁。还有一个候选人明确提出将国营铁路公司、电力公司等大型企业进一步国有化。还有人提出要建立第六共和国，准备推倒重来。

    在千篇一律的华丽辞藻后面（什么人民啊，共和国啊、权利啊、生态啊、公民价值啊），在大同小异的信口承诺（什么减税多少、多发多少补助、创建多少万个工作岗位）后面，在五花八门的施政大纲后面（60岁、62岁还是65岁退休，提不提高退休金，退出或参加什么国际组织，增加教育预算还是增加警察预算），谁更能让人有信任感？ 谁的方案更有可操作性，而不仅仅是好听？ 谁更能说服众人，让人相信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上，跟着他走才能不让日子越过越坏？ 谁是实干，谁又是信口开河？ 谁有实在政绩（哪怕不是全国范围的，哪怕是一个地区，一城一镇一村一市），谁又是纸上谈兵？ 谁抓住了问题的根本，谁只是谈到了细枝末节？ 谁是只对别的候选人开炮，把对方说得一无是处，或抓住对手的一点失误，死咬不放，而手电筒只照别人从来不照自己？

    有那么一种候选人，一再强调自己当选才能有历史性，才能扭转法国乃至欧洲的命运。历史性？ 也许是真的。某个政党、某个阶层、某个省区，甚至某一性别里，从未诞生过法国总统。如果这次有了，当然就是历史性的。不过，是不是每个选民都觉得历史需要翻到新一篇，命运需要换一换呢？ 也许他们对所谓的历史性变革早已厌恶，早已经心知肚明。

    也有那么一种候选人，不是把目标放在政纲上，着眼治国理政，而是把矛头对准了与自己的选民基本盘高度重合的其他候选人：他都是错的，都是骗人！ 只有选择我才对，才是选择法国，选择人民，选择未来。

    每个候选人所代表的阶层利益不一样，每个人的教养、背景、生活经历不一样，所体现出来的面貌也迥异。有衣冠楚楚，穿西服永远戴着袖扣的；也有一身牛仔服打扮敞胸露怀的；有遣词造句严谨刻板精心选择的，也有同义词近义词并列，滔滔不绝，似大江大海绵绵不断奔涌而出的；有紧扣主题，反复强调不断提醒听众别忘了我的，也有东拉西扯偷换概念前后矛盾的。但有一点，在攻击别人的时候，他们都毫不客气，针锋相对。

    有人问，这些东西以前也有啊。的确。但自从有了互联网和智能手机，这些言论、形象、许诺和攻击，通过网页、邮件和社交媒体，特别是方兴未艾的短视频，已变得无处不在，有时还真是躲也躲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