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书
■本报记者康慨
六十九岁的爱尔兰作家雨果·汉密尔顿(Hugo Hamilton)不久前出版了小说新作《书页》(The Pages)。
这是一本关于书的书,也是一本罕有的以书为主角、让书来说话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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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页》厚二百七十二页,2月1日由克诺夫书局在美国出版。主人公和叙事者是奥地利大作家约瑟夫·罗特(Joseph Roth)1924年的小说《造反》(Die Rebellion)。
《书页》是一册首版《造反》的历险记。它经历了魏玛德国、纳粹德国、战后东德和当代的美国,见证了历史的风云变幻和多个家庭的悲欢离合。
作为亲历者和幸存者,《造反》目睹了1933年5月10日柏林的焚书之夜:学生们呼喊着民族主义口号,冲入国家图书馆,搜索非德国图书,抬到广场上付之一炬。我们还看到《造反》的生父罗特和妻子弗里德丽克在希特勒时代令人伤心的结局,也看到它养父母两代人的悲剧。
书中的独腿车臣手风琴演奏家马季娜让人想起《造反》的主人公——独腿老兵和维也纳手摇风琴师安德烈亚斯·普姆。另一个跨越时代的共鸣是相隔百年的新老纳粹,以及同样反对知识和科学、注定走向自我毁灭的教条盲信和种族狂热。
六十六岁的爱尔兰作家科尔姆·托宾(Colm Tóibín)在为英国《观察家报》撰写的书评中说:“作为叙事者的书活在真实的世界里,意识到自己和同类的幸存并非理所当然。就像《铁皮鼓》或《好兵帅克》的主人公一样,它是一个复杂而不虔诚的天真角色,企图理解不断加重的黑暗。但这位书体的主人公不仅是幸存者,他还是预言家,见多识广,因此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过去不再安全了……我那个时代要回来了。听听我的作者一百年前写给他朋友斯特凡·茨威格的话——野蛮人已登堂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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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特1894年生于奥匈帝国东加利西亚伦贝格(今乌克兰利沃夫)附近的布罗迪,父亲是患有精神疾病的犹太木材商,在他出生前便消失了。他求学于维也纳,1916年参军,派驻东线,主要为军报当通讯员,兼书信审查。帝国战败,解体。罗特复员,回到奥京,不久转往柏林,为多家报纸撰稿,也开始游历欧洲,不停歇地酗酒,无家,落脚于一家又一家旅店,直到1939年5月23日在巴黎图尔农咖啡馆门前倒地不起,四天后死于专门收容穷人的内克尔医院,年仅四十四岁。第二年,德国将他最后的一部小说尽数销毁。
弗里德丽克·赖希勒是1922年与罗特结婚的。二十年代末,她患上了“进行性精神分裂症”,在精神病院生活多年,1940年在德国政府大规模杀害残疾人的T4行动中被送进了毒气室。
《造反》的主人公普姆是个无足轻重、近乎滑稽的人,为国出战,重伤截肢,却受尽当局的恶待和社会的侮辱。“尽管他是一个白了头发的瘸子,”罗特在《造反》中写道,“但并没有完全放下执拗。尽管死亡已经临近,但某个目的使他还挣扎在这个世上——造反:与这个世界作对,与那些机关、与政府、与上帝作对。”(此句引庄亦男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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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主人公莱娜·克内希特一样,《书页》的作者汉密尔顿也是半爱半德的混血儿,只不过莱娜是德父爱母,他是德母爱父。因此,“爱尔兰人曾经把我看成是个有德国母亲的怪小孩,”他在去年7月告诉《爱尔兰时报》,“而德国读者认为,天啊,有个德国小孩困在了爱尔兰! 不得不说爱尔兰话!”
他透露,《书页》取材于真实的故事。他本人见到过这本从柏林焚书之夜抢救出来的小说,也曾拿在手里抚摩。
汉密尔顿说,在1933年的德国,大家都“为这个新的反智时代感到欢欣鼓舞,因为在这个时代,你可以停止思考了,你再也不需要发现任何不是你已经同意的东西了”。
他对弗里德丽克尤其感兴趣,为此前往维也纳查阅她的病历。那就像面对面和她见面一样,因为她留下了大量的问诊记录。对小说家而言,找到这些档案实在“非同小可”,以前从来没人写过这些,早期的传记家也基本上忽视了她的存在。
汉密尔顿虽已写出十部长篇小说、一部短篇集、两部回忆录和多种剧本,但在中国无名。庄亦男汉译《造反》已收入《假秤》一书,由漓江出版社出版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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