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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2年03月23日 星期三

    “蚂蚁的世界”和“智人的世界”

    郭晔旻 《 中华读书报 》( 2022年03月23日   16 版)

        《蚂蚁的世界》,[美]爱德华·威尔逊著,高琼华、申健、冉浩译,中信出版集团2022年2月第一版,68.00元

        蚂蚁大概是世人最熟悉的昆虫之一。人们很容易觉察到,由蚁后与工蚁构成的蚂蚁群体,与人类社会颇有些相似之处。无怪乎早在19世纪末期,意大利著名儿童作家万巴,就在经典科普童话《露着衬衫角的蚂蚁》里描述了一个变成蚂蚁的小男孩在昆虫王国的奇遇。

        只不过,蚂蚁社会的复杂程度,实在超过了“儿童文学”的范畴。《蚂蚁的世界》一书的作者,博物学家爱德华·威尔逊荣誉等身(美国国家科学奖章、克拉福德奖和两次普利策奖),毕生的主要研究对象就是蚂蚁,更有“蚁学家(myrmecologist)”之称。按照他本人的说法,尽管“已经写了30多本书……直到这本书,我才把蚁学作为一场身体和智力上的探险,来讲述其中的神奇故事”。不仅如此,由于在这本书的中文版问世时,老先生已驾鹤西去(2021年12月26日),《蚂蚁的世界》因此成为了威尔逊的绝唱。

        关于“蚂蚁的世界”,读者首先感到吃惊的当然是其庞大的数量与种类。按照这位“蚁学家”在书中的描述,如今这个地球上,生活着大约一亿亿只蚂蚁,大约是同时存活的人类的数量的一百万倍。另一方面,与全世界的人类在生物学上都属于“智人”这一个物种不同,截至2018年夏季,全世界已有15438种蚂蚁被发现并以拉丁名命名。光是爱德华·威尔逊本人,就对其中的约450种进行了描述。早在1942年,当年只有13岁的威尔逊就在位于美国亚拉巴马州的老宅附近的空地上发现了“入侵红火蚁”,这也是这个源自南美洲的物种首次在北半球发现。于是,没过几年,“作为一个就读于亚拉巴马大学的19岁大四学生”,威尔逊已经成为“当地有名的蚂蚁专家”。这在我们看来,实在也是作者不经意间的“凡尔赛”了。

        当然,蚂蚁属于昆虫,而“昆”这个字就有“众”的意思。在威尔逊笔下,真正让“蚂蚁的世界”显得独特的地方在于,这种小动物属于“真社会性动物”。顾名思义,“就是那些通过利他主义和高度合作形成社会的物种”。书中用一章篇幅详细描述了切叶蚁的社会。这种蚂蚁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在于,它们能够在由咀嚼过的新鲜植物制成的菌床上培植真菌类生物作为自己的食物——看起来倒是与人类的种植业有几分相似。这种将植物转变成可使用菌类的过程需要复杂的合作。于是,“切叶蚁和它们的人类‘同行’一样,能够形成密集的种群”。其中体型最小的是“小型工蚁”,负责照料幼蚁,也会充当培植真菌的园丁角色。中等大小的“中型工蚁”负责营造蚁巢,处理刚刚切割的植物碎片。而体型“庞大”的超级兵蚁则负责保护蚁巢的安全——它们的有力上颚“可以切开几乎任何其他昆虫的几丁质外壳,还有哺乳动物的皮肤以及人类登山靴的皮革”。当然,与其他蚂蚁一样,切叶蚁社会里还有高居顶端的蚁后,以及只负责提供精子的雄蚂蚁(作者形象地将其称为“精子导弹”)。

        这与人类社会确有相似之处。就像威尔逊在书中提到的那样,在人类社会中,“极端的劳动分工、活跃的军事服务以及强调节制的宗教派别都是普遍存在的”。在这些相似点里,最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蚂蚁战争”了。

        当然,“战争”在大自然无处不在。《蚂蚁的世界》里就提到了非洲的马塔贝勒蚁与白蚁的“战争”。“蚂蚁”与“白蚁”模样相似,社会形态也相似(都是蚁后统治兵蚁和工蚁)。但这只是“趋同进化”的结果,这两个物种的亲缘关系非常远——简单地说,蚂蚁与蜜蜂是亲戚,而白蚁则与蟑螂同出一宗。作为蜚声世界的“蚁学家”,威尔逊当然对此一清二楚,但他似乎没有考虑到《蚂蚁的世界》是面向普通读者(而非专业人士)而写,若是在书中对“白蚁非蚁”有个简单介绍的话似乎会更好一些。

        由于纯属两个物种,马塔贝勒蚁对白蚁巢的进攻其实更像人类社会的“狩猎”——获胜的马塔贝勒蚁并不会占据白蚁的巢穴,而是“杀死并收集失去的白蚁,以及少量偶遇的普通工蚁,然后班师回巢”,如同一次“为了晚餐的狩猎行动”。相比之下,蚂蚁之间的“战争”,倒是更加容易让人联想到人类文明史上常见的战争。在《蚂蚁的世界》里,威尔逊用了一个章节来阐述“蚂蚁战争与奴役”。

        作者根据自己“几十年来在北美研究蚂蚁的经验”提出,红蚂蚁与黑蚂蚁这两种不同蚂蚁之间的争斗“通常是奴隶掠夺行为”。红蚂蚁是蓄奴蚁,也就是威尔逊判断的“光亮悍蚁”或“亚缘蚁”,倒霉的黑色受害者则可能是常见的细毛蚁。在北美、欧洲和亚洲的北温带地区,奴役蚂蚁是常见的现象。不过,与人类社会掠夺奴隶作为劳动力的做法不同,蓄奴蚁的工蚁袭击其他蚁群的目标并不是工蚁,而是未孵化的蛹。一旦得手,这些被掠来的蛹俘虏羽化成完全形态的成年蚂蚁时,就变成了蓄奴蚁群里的一员。这样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在与同一物种的其他蚁群竞争时,任何为工蚁队伍增加忠诚成年蚂蚁的方法,都能给蚁群带来巨大的优势”。

        以此看来,蚂蚁社会与人类社会的确有着不容忽视的共同点,再加上蚂蚁的庞大种群数量,就让作者在《蚂蚁的世界》里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如果智人没有作为灵长类动物偶然出现在非洲草原上并迁徙到全世界,其他星系的访客降临到地球上时,一定很愿意将地球称为‘蚂蚁星球’。”

        在一些读者看来,这似乎是有些耸人听闻的说法。小小的蚂蚁,如何堪与“万物之灵”相提并论? 但威尔士却在书中告诉大家一个有些令人吃惊的事实:人类的确在与蚂蚁争夺这个星球表面的控制权,但尚未获胜。在上世纪50年代的美国,也就是作者称之为“美国必胜主义的时期”,人们相信,通过喷洒农药(七氯和狄氏剂),“美国的压倒性力量就算不能将其(红火蚁)根除,也至少能将其控制住”。然而农药毒死了大量野生动物,造就了“寂静的春天”,却没有挡住红火蚁入侵的步伐——哪怕整个地区都被杀虫剂浸透了,只要一个火蚁群存活下来,它就能培育出数百个长翅膀的蚁后,每个蚁后都能飞出5英里或更长的距离……作者形象地将这场不成功的农业喷洒称为“昆虫学‘越战’”——与现实里的越南战争一样,美国也输了。

        尽管如此,蚂蚁社会与人类社会毕竟还是不一样的。比如,《蚂蚁的世界》提到,另一位蚁学家威廉·莫顿·惠勒在1910年提出了“超个体”的概念,将整个切叶蚁群看成整体:兵蚁和一些小型工蚁是防御系统,蚁后是生殖器官,负责照料花园的其他小型工蚁是消化系统,而中型工蚁起到了诸如大脑、手、脚和感觉系统的作用。

        这的确是个井然有序运行的系统,其精密程度甚至让人联想到了机器人工厂——只不过控制机器人运行的是“程序”,而控制蚂蚁行为的是“基因”。这样的蚂蚁社会似乎缺少了人类社会必不可少的“创新”。正如威尔逊在书中所言,“蚂蚁依靠自己的本能创造文明,因为他们只能创造演化允许它们创造的一切,而没有能力做其他事情”。

        或许,最会让人类感到不适的,是蚂蚁社会里严酷无情的生存法则。对蚂蚁来说,服务蚁群就是一切。蚁群里的所有成员都要服从这一法则。作为一次性“精子导弹”的雄蚂蚁自不待言,甚至表面看来,蚁后不用劳作生活舒适也是如此。比如,在红火蚁群里,多达十二个蚁后可能会联合进行挖掘与防御,以创造一个新蚁群。但最后活下来接受工蚁供养的蚁后只有生殖力最为旺盛的一个,其余的都会被新生的工蚁无情处决——哪怕她是工蚁的生母。而在蚁群里居大多数的工蚁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年轻的工蚁照料蚁后与幼年蚂蚁,随着年龄的增加,工蚁会倾向到蚁巢外服务,从哨兵到觅食者,再从卫兵到战士——年老的工蚁对蚁群贡献很小,让它们在最后的日子里从事危险活动是对蚁群更有利的选择,至于受了重伤而垂死的工蚁,则会被同伴无情吃掉。

        诚然,人类的不同文明里也在不同程度上存在“自我牺牲”的倾向,但作为“真社会性动物”的蚂蚁为何会走到如此“极端”的地步。对此,威尔逊提出了社会生物学的理论,即动物的社会行为可以从演化论的观点来解释,并且社会行为是透过基因遗传的。威尔逊并且在《蚂蚁的社会》里认为,“这就是达尔文生物学的基本原理,一条很可能适用于整个宇宙的法则”。但这句话,很可能是不严谨的。整个宇宙是否包括“人类社会”呢? 如果是吧,“最佳者生存”的概念在人类社会上的体现,就会是弱肉强食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尽管威尔逊本人提出这一理论出于科学不是道德,但“社会生物学”引来争议也在所难免。

        唯一让读者感到安慰的是《蚂蚁的世界》中这样一句话:“人类利用文化来驱除或至少驯服本能,甚至在利用它来创造我们的价值观时也是如此。”只有在这样的前提下,读者才可以安然欣赏《蚂蚁的世界》里的26个精彩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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