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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2年02月09日 星期三

    《且居且读》,小书不小

    杨河源 《 中华读书报 》( 2022年02月09日   19 版)

        《且居且读》,艾俊川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7月第一版,78.00元

        每年4·23世界读书日前后,像我这样年阅读量在百种以上的人,当地媒体往往不耻下询,时日一久,我也恬然自安,对“读书人”这个身份居之不疑了。但读完艾俊川先生的《且居且读》,我既喜且愧,喜的是自己“不得异人,当得异书”;愧的是自己的那点所谓“读书人”自信轰然倒塌。

        该书简介说,所收文章“包括文史考证札记、研究心得体会、藏书经历漫谈,内容涉及版本目录、藏书校勘、文字训诂、辨伪考据”,就激起我足够的兴趣,因为前述各个主体,应该是我本色当行的专业领域,何况它们也是我的阅读兴趣所在呢。三十年前,我所读的专业还叫图书馆学,目录、版本、校勘、古籍、文献之类,或多或少列入专业课程,我甚至有从老斋舍顶武大图书馆古籍部借出全套明刻《少室山房笔丛》翻阅的奢侈经验呢。但毕竟年少轻狂,贪多务得,泛漫阅读的结果是见猎心喜,久假不归。对比《且居且读》阅读的细腻隽永、深入通透,自家阅读,充其量也就过眼而已。

        《且居且读》200来页,收文31篇计16万字,部头不大,涉及问题却甚为广泛,诸如程甲本《红楼梦》为何各不相同,李时珍汤显祖徐霞客等几位万历闻人的后人伪作,不能成立的曹雪芹朋友圈,回购欧藏明刻最早插增本《水浒传》残叶的传奇,房山十字寺元碑何以会出现明锦衣卫题名,傅山致魏一鳌手札编年是正,收葬鉴湖女侠秋瑾、可谓侠女的女书家吴芝瑛的真笔与代笔的鉴定依据等等,很多可谓发历史之覆。譬如存世吾国古书,颇有在封面显著位置甚或正书名中标明“铜版/铜板”的,作者胪列书影就有国家图书馆藏《聚秀堂铜板四书述要》、德国国家图书馆藏《铜板易经正义》《铜板诗经文》、德国巴伐利亚州《铜板四书监本》等。他从语义学、技术史、印刷史、出版史等多个角度,论证了“铜版/铜板”在明清语言中意味着“不可更改”“定本”,从历史沿革考察,来源于五代“监本”的官方权威。类似的用法,其实今天的语言中,仍有遗痕,如歌星“金曲”、个人“官微”等等。

        作者驾驭问题功力深厚,可谓片言解纷。比如关于现藏上海图书馆、没有苏轼署款却被视为坡翁手迹的《刘锡敕》的短文,全文连同标点符号、缩进回行在内,不过两千字,却扼要叙述了该帖的著录、摹刻,乃至晚近由文物鉴定名家徐邦达先生论定:《刘锡敕》系明人伪本。按说事情至此,已可盖棺。作者却不满足,进而从文献学角度指出,“世间本无‘刘锡敕’”:“‘敕承事郎刘锡’六字也非原文所有,而是后人变乱文字的结果。”艾先生比对帖文,从《苏轼文集》卷三十八“制敕”中找出苏作原文《宣德郎刘锡永父元年一百四岁可承事郎》,有点阅读古文经验的,大概也能猜出,苏子瞻当年所草拟的这道敕文是颁给宣德郎刘锡永之父的。“不管原因如何,‘刘锡敕’的文字错乱说明它经过破损和补写。这就可以用来鉴定现存墨本的真伪了。”如此结论就扎实可靠,而且管用。

        作者不惮将自己多年鉴别文献、法书的经验,坦然分享,将自己考据的过程如实呈现,这份与时偕行、不靳独得之秘的胸襟,在我看来,是真正将学术视为天下公器的。譬如,因为材料不同,木活字、雕版、金属活字在刻印制版和印刷过程当中,留下的印痕虽然细微,但对区分木活字本和金属活字本的难题,却很能奏效。譬如“同是雕刻,木字在遇到笔画交叉时,往往刀锋会通过交叉点,将相对的笔画刻断。这对印刷并无大碍,一方面,刻刀的刃很薄,刻痕本身不明显;另一方面,刷印时木头遇水膨胀,可以弥合刀痕。”“而雕刻金属,薄刃的刀无所用力,需要使用刀凿锤击錾刻,刀凿刃厚,行迹皆为楔形,特别是金属没有弹性,无法弥合刻痕,雕刻时必须避免将笔画刻断,将一笔断为两笔,绕着交叉点分别雕刻,形成对接。又因为手眼稍不配合,就会使两个半笔无法对齐,形成错位。”对照从古籍中辑出的木字、金属字的放大印痕,即使初出茅庐、对古籍版本毫无概念的菜鸟,也不会混谈二者。而跟古籍打过交道的图书馆从业者,更能就具体古籍“版心象鼻、鱼尾这样面积稍大的图形”为保证吸墨均匀所做的改变,从而快速识别出金属活字本的初始面目。

        不轻易放过持之有据而貌似言之成理的惯常提法,更不迷信权威,通过简明而充足的义例阐明词意的古今之变,不至于望文生义想当然,这点,《且居且读》简直正对了我不求甚解的阅读顽疾。譬如“饺子”一词,包括钱鍾书先生这样的严肃学问家,都认为是宋代食物“角子”或“角儿”的同音转写:“正如‘饺子’原名‘角子’,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州桥夜市》所云‘水晶角儿’‘煎角子’,《聊斋志异》卷八《司文郎》亦名‘水角’,取其像兽角,犹粽子一名‘角黍’也。”艾先生从晚近所出敦煌变文、常见古籍《萍洲可谈》《泊宅编》《嘉祐杂志》等文献中,发掘出常用词典也失收的“角”之“包装”“包裹”古义,更找到“角”动用做“包裹”的宋人定义:“刘昌诗《芦浦笔记》卷三在罗列由‘打’组成的词时说:‘包裹谓之打角。’这和今天的‘打包’简直一模一样。”“饺子”确实是“角子”的同音转写,却与角状物并无直接干连,毕竟“角黍”这一粽子古名最早见于唐徐坚《初学记》卷四所引晋周处《风土记》:“仲夏端午,烹鹜角黍。进筒椶,一名角黍,一名椶。”跟着在“筒椶”条下引南朝梁吴均的《续齐谐记》:“以竹筒贮米,投水祭之……常苦蛟龙所窃,可以菰叶塞上,以彩丝约缚之。”可知“角黍”并非类似走兽尖角,而是状如圆筒的包裹。

        《且居且读》,小书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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