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22年01月19日 星期三

    作家访谈

    陈占敏:我的想象凌空高蹈,情感却植根于乡土

    本报记者 舒晋瑜 《 中华读书报 》( 2022年01月19日   11 版)

        “乡思三部曲”(《残荷》《大水》《棉花树》),陈占敏著,作家出版社2021年1 1月出版,98.00元

        在我的小说中,那种深深的岁月感、历史感、道德感,无疑是鲁文化的积淀,而那些看似荒诞的想象、描写,则是齐文化的因子。

        继“黄金四书”之后,山东作家陈占敏再次推出长篇小说“乡思三部曲”,与译作哈代长篇小说《无名的裘德》一并出版。

        “乡思三部曲”总计111万字,书写了中国农民的百年历史,背景壮阔,人物众多,大气磅礴。“土地之叹,生命之叹,岁月之思,历史之思……所有这些综合起来,形成了这乡思万缕,愁绪满腹。我要为消失的土地立传,为逝去的 生命立传,为过往的岁月 立传。”陈占敏说,在写作“乡思三部曲”的间隙,他经常回到家乡,在曾经弯腰洒下过汗水的土地上流连再三,先民们开垦这片土地艰辛劳作的身影穿过了岁月的厚幕隐隐闪现。那一切,不应该过去了就逝去了,湮没无闻。他要把它们写下来,也不只是为了一份纪念,也为了一种期盼。

        中华读书报:《乡思三部曲》是对故乡、对土地的致敬之作。写作之初,您就打算以三部曲的形式完成叙事吗?

        陈占敏:1993年开始写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沉钟》以后,我就由中短篇小说写作转到主要写长篇小说了。我的长篇小说写作,不必写完一部,再想一想下一部去写什么,我所积累的一部部长篇题材,哪一部先成熟,就写哪一部好了。写过各种体裁的文学作品以后,我深深体会到,长篇小说是需要用全部生命力抵上去完成的。《乡思三部曲》不是一时兴起而作,而是那部分题材内容,需要用三部曲来完成。

        中华读书报:之前您有“黄金四书”(《倒计时》《悬挂的魂灵》《金童话》《金老虎》)——您比较擅长多卷本、大部头的叙事?

        陈占敏:现在,需要郑重地提出对长篇小说这种文体的尊重了。长篇小说,不是字数的堆积,不是一些有趣故事的串连,它需要思想的深阔,构架的宏伟,即便不是大部头,也需要有长篇小说的基本资质。它要求作者具有驾驭长篇小说的气魄、胸怀和力量。有些“小长篇”经作者精心打磨,小巧玲珑,固然可爱,但相形之下,我还是更倾心于长篇小说的宏阔壮伟。当然,用这个标准来要求我本人,我也惭愧。不过我的长篇小说理想,是从《沉钟》开始,经《红晕》《九曲回肠》,直至“黄金四书”“乡思三部曲”一以贯之地高悬在那里,让我苦苦追求的。这个长篇小说理想,我究竟实现了多少,其评判只有交给时间了。

        中华读书报:三部曲的每一部都有15章,每章6节,构思巧妙,逻辑严密。能否谈谈您对于小说结构的思考?

        陈占敏:长篇小说,尤其是大部头、多卷本的长篇小说,结构当然十分重要,骨架一松,整体就垮了。我写长篇小说,是不列提纲的,这似乎有悖于长篇小说这种宏大结构文体的写作常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心中无数。细细想来,在我的长篇小说结构中,气韵起了重大作用,我好像是凭借气韵架构着小说。这看起来有些虚,其实也实,以气贯之,写到哪里,需要缓一口气,再从哪里进入,用不着挖空心思去想。“常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苏东坡的为文之道,琢磨起来,好像给了我的长篇小说结构无形的支撑。

        中华读书报:十多年前您写过《保卫土地》,现在您的“乡思三部曲”,主题更宏阔,开掘更深入,为消失的土地立传,似乎是您一以贯之的写作主题?

        陈占敏:作为人类安身立命之本,土地是多么宝贵。不过,这种土地情怀,在新的一代农民那里,已经逐渐淡弱了。这种土地情怀,生在城市长在城市的人,是难以体会理解的。我是土生土长的作家,是真正意义上的“本土作家”,我曾经是人民公社年龄最小的社员,后来进了城,我的生命之根也深深地扎在乡土里。为消失的土地立传,成为我一以贯之的主题,是我的命脉所决定的;这不是选择,而是命数。

        中华读书报:小说中有回顾、反思,更有深刻的批判精神,有对茫茫宇宙的无知漠然的诘问。您如何看待小说的故事性?

        陈占敏:中国小说,有“三言一拍”传统,也有《红楼梦》传统,在一部分作家那里,“三言一拍”传统更强大一 些,他们注重讲故事。“五四”新文学兴起以来,外国小说进入中国,小说面貌便随之发生了一些变化,“讲故事”的传统略见式微了。小说要有故事,似乎无须多话。但是小说中的故事,究竟如何呈现,尚须辨析。在我看来,小说不是在“讲故事”,而是在“叙述故事”,“讲”与“叙述”并不是同义。“叙述”注重行文,注重语言文字,“讲”则关注“故事性”。我心目中的好小说,是《红楼梦》那样需要一句一句读下来的,换作一个讲故事的人来讲《红楼梦》,他嘴上的技巧再怎么高超,原作的精华也要失去大半。小说是语言艺术,这定义强调的不仅仅是小说的载体,也是小说的精义。小说,尤其是现代小说,是为了读的,要经得起品读。那些只注重讲故事的小说,略过三段两段文字,看个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就可以了。好的小说,则需要一句一句读下来,有时候略过一句,就是阅读的损失。

        中华读书报:三部曲的完成,既有贴着大地和人物的实,也有超拔的想象;既有现实主义的根脉,也有西方现代派的融入;既有中国传统文化的体现,也有西方现代派的品质。您如何看待这三部曲对于自己的意义?

        陈占敏:我很高兴我的读书没有白费。“乡思三部曲”出版以后,拿到手上,随意打开哪一部哪一个章节看一看,都能够看到我读书的留影。这三部曲,居然成了我的一次饱满酣畅的发挥。我的现实主义、浪漫主义文学阅读,中国传统文化研究,西方现代派的探索,全都没有白费。我对于历史、宗教以及其他学科的涉猎,都有助于这三部曲的完成。三部曲好像成了我的集大成之作。我还高兴地看到,三部曲中各方面知识的叙写,并没有形成堆积,它们与作品中的人物、情节紧密融合。在小说中堆积知识,绝不可取。无论什么知识,必须成为作品的有机成分。我是“不悔少作”的,即便比“黄金四书”再早一些的作品,我也是倾心倾力投入的,我从来没有轻慢地粗疏地对待任何一部作品。不过,比较起来,“乡思三部曲”还是迄今为止我最成熟的作品,其突出的特点,便是技术上更加圆熟了。我对文学、文化多方面的学习、借鉴,在这三部曲中得到了娴熟的表现。比较起来,“黄金四书”有一种“生猛”之气,“乡思三部曲”则趋于“从容”。这是我已经出版了八部长篇小说之后的三部,我很欣慰,我没有走下坡路一部一部滑下来,我没有退步。

        中华读书报:您翻译过托马斯· 哈代的《无名的裘德》《还乡》《德伯家的苔丝》,现在又翻译了哈代的《卡斯特桥市长》。为什么对哈代情有独钟?

        陈占敏:对哈代情有独钟,应该是我与这位狄更斯之后英国最优秀的小说家心心相通吧。哈代对社会、宗法的批判,与我的个人创作、作品的思想情感恰相契合,哈代对于社会底层人物的命运深深的关切,也能引起我的共鸣。我现在已将《远离尘嚣》译了大半,接下来,还要译他的《林地人》,这样,我就把哈代最重要的六部长篇小说,亦即“性格与环境”小说全部译完了。看着我译的哈代长篇一部部出版,我那忍痛放下的自己的长篇小说写作,可以得到一些弥补和安慰了,也许,它还别有意义。

        中华读书报:和其他的译本比,您觉得您的翻译有何特点?

        陈占敏:哈代的几部重要长篇小说都有几个不同译本。在已经有了那么多译本的情况下,我还来翻译,是以我从事文学创作近五十年,出版发表各种作品800余万字的母语写作历练,投入翻译的。哈代作品所固有的晦涩、幽微、曲折、绞扭,也与我的作品有某种程度的相似。因此,我的译笔便能够尽最大的可能贴近传达,鲁迅当年“词典不离手,冷汗不离身”的翻译体会,对我的翻译起着警示作用,让我的翻译小心谨慎,同时,我的译笔除了以多种工具书为强固的支撑和依据之外,我还以母语写作的经验和技巧,在忠实于原著的基础上,敏感地探触哈代的文心,贴近哈代的本义传达。

        中华读书报:作为山东的本地作家,您如何看待地域对自己的影响?

        陈占敏:我出生的这片故土,原本属于古东夷地区。我现在生活的这座城市,也属于东夷文化的发源地。春秋以降,这地方受着鲁文化与齐文化的双重影响。返观我的写作,我能够发现,我的作品既有鲁文化的沉实厚重,也有齐文化的飞扬浪漫。在我的小说中,那种深深的岁月感、历史感、道德感,无疑是鲁文化的积淀,而那些看似荒诞的想象、描写,则是齐文化的因子。“齐东野语”,我的小说中大概有这种“野语”吧,但那却不是荒唐无稽的,它们深深地扎根于这片土地。我的想象会凌空高蹈,而我的情感却永远植根于乡土。我是真正的“齐鲁”作家。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