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之谬

    美国社交网站Facebook畅想将metaverse带进生活之中，因而更名Meta，这再度引发各路资本对metaverse概念的追逐炒作。绝大多数汉语新闻中所用译名“元宇宙”，也大有跻身各家年度热词榜之势。可这译名既不“信”也不“达”，唯独“元”字扑朔迷离的“雅”留给资本市场无尽的遐想。

    英语 metaverse 由 meta- 与verse合成，后者是universe（宇宙）之省，前者含义众多——综观各大权威辞书，大致有①change或alteration，②after或behind，③be⁃tween，④going beyond或higher等含义。构成专业术语时，meta-也有着不同的译法：①如生物学中的metabolism（代谢）、metachroma⁃sia（异染性），动物学中的meta⁃morphosis（变态）、metazoa（后生动物），病理学中的metaplasia（化生）、metastasis（转移），地质学中的 metagenesis（变生作用）、meta⁃morphism（变质作用）；②如组织和胚胎学中的metamyelocyte（晚幼粒细胞）、metanephros（后肾），解剖学中的metacarpus（掌，carpus是腕）、metatarsus（跖，tarsus是踝）；③如生物学中的metaphase（［细胞分裂］中期）,动物学中的metacestode（中绦期），物理学中的metacenter（定倾中心）,化学中的meta position（间位）；④如哲学中的metaphysics（形而上学），煤炭工业中的meta-anthracite（高阶无烟煤），天文学中的metagalaxy（总星系），数学中的metamathe⁃matics（元数学），语言学中的metalanguage（元语言），信息处理中的metadata（元数据）。

    那么metaverse与上述哪类相近呢？ 笔者认为是②，它是晚于我们所在现实世界、借助virtual reality（虚拟现实）等技术创造的一个虚拟世界。metaphysics中的meta-本来也相当于义项②——亚里士多德的作品集中，一些哲学讨论被编排在physiká（希腊语“自然”，今译“物理学”）书册之后，命名为tàmetàtàphysikàbiblía，即《后〈物理〉书》。后世或许受其内容影响，将metaphysics理解为“超越自然的科学”。meta-由此有了“更高”“更全面”的含义：meta-anthracite中meta-代表“高阶”之意，metagalaxy则囊括了所有星系。metamathematics、 metalanguage、metadata则更进一步，是研究数学的数学、分析语言的语言、描述数据的数据，可说是根本的数学、根本的语言、根本的数据，因而选取“元”字来翻译。

    metaverse始见于尼尔·斯蒂芬森1992年的科幻小说《雪崩》，这是一个与现实世界平行并有紧密联系的虚拟世界，现实中彼此隔绝的人们通过各自的avatar（化身）登录其中互动。1999年电影《黑客帝国》中的“母体”较好地展现了这一概念，不过影片中的“母体”是机器人用来控制人类的虚拟世界（这在过去、现在以及相当长时间的将来，对我们都有着警示意义）。2018年电影《头号玩家》中的“绿洲”是较为典型的metaverse，更接近如今热炒的概念。2009年电影《阿凡达》则对“化身”（即片名avatar）做了较多的诠释，只是主人公的化身不是投射到虚拟世界而是现实世界的另一处。同年，《雪崩》汉译本出版，译者郭泽将metaverse译作“超元域”。“元”可能是“次元”（“维度”的日语形式）之省，metaverse即超越维度的领域；“元”也可能取“开始”“第一”之意，metaverse即我们所在第一宇宙之后的宇宙。

    在今年一波波的热潮中，即便有报道提及《雪崩》，也没有采用郭泽的译法，不知是不是觉得“超元域”看着更像个数学术语。而报道中另起炉灶的“元宇宙”，“宇宙”倒是明了，“元”字却更费解了。metaverse虽然与计算机技术紧密相关，但并非用来研究宇宙的“根本宇宙”，只是另一个宇宙，我们所在的现实宇宙才是“第一宇宙”，metaverse实不该照搬“元数据”来翻译。照笔者看，不如仿照metazoa（与protozoa即原生动物相对）译作“后生宇宙”，与现实的“原生”宇宙相对；又或者仿照metaphysics（又译“玄学”）译作“玄宇宙”，也可呼应virtual reality——钱学森先生译作“灵境”。不造新词的话，也可以考虑借用日本动漫与小说类型“异世界”或是佛教中的“他界”来翻译，只是这样难免会因“异世界”“他界”的原有含义而引人误解。笔者在此抛砖引玉，希望metaverse能早日有个准确的译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