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知道《山海经》这部奇书,是年少读陶诗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五柳先生,竟为这部书写下了13首诗,可见他对《山海经》喜爱之深。其中第一首诗里写道:“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读到这首诗时,我当时就猜想:这部书大概是部图画书,内容无所不包,读来其乐无穷……有意思的是,我直到来了美国之后,才首次接触到《山海经》——而且是英译本!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我的博导是一位哺乳动物学家。他对有袋类(袋鼠、考拉等主要分布在澳洲的兽类)与真兽类(我们日常所熟悉的兽类)的起源与早期演化,尤其感兴趣。有一天下午,他突然拿着一本《山海经》(英译本)兴冲冲地跑到我的办公室来,指着一幅有点儿类似于美洲负鼠(一种会“装死”的有袋类哺乳动物)的非常怪异的动物插图,问我:“中国真的有 过这种 动物吗?”那是20世纪80年代初期,根据我们的专业常识,无论现代和古代动物还是史前古生物化石记录,在中国乃至整个亚洲从未发现过有袋类。难怪当他看到《山海经》里那幅插图的时候,竟会那么兴奋。当时我对《山海经》几近一无所知,只好谨慎地回答:“我未听说过中国有过这种动物。不过,您能把这本书留给我看看吗? 容我再去仔细考证一下。”
那是前互联网时代,除了阅读那本英译本,我只能去钻图书馆查资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山海经》是一部被鲁迅先生称为“盖古之巫书”的神奇之作;其中蕴含着丰富的上古地理学、民俗学、宗教学等多学科元素以及中国古代水文、博物、历史等方面的知识,还有很多人们耳熟能详的神话传说和寓言故事。此外,我还发现20世纪中叶在美国曾兴起过一阵《山海经》热,一些学者通过研究《山海经》中一些类似于北美的山川地貌以及地物特产,试图探讨太平洋两岸的文化关系史。而《山海经》中貌似负鼠的“怪物”,确实曾被这些学者引为可能的证据之一。根据我对书中其他奇禽怪兽的印象,深感其荒诞离奇,可能神话成分居多,因此我向导师汇报:我个人对《山海经》中负鼠的真实性,持十分怀疑的态度。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追述这件陈年旧事,是因为我想说:倘若当年我能看到刘兴诗先生所著的《少年读山海经》这套书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少年读山海经》包括三个分册:《千万里江山》《四海有奇闻》和《多姿多彩的神话》。在《千万里江山》中,作者简要介绍了《山海经》的成书经过以及历代的主要贡献者,并带领我们见识了上古时代祖国的壮阔山河与地理风貌,一睹古人眼里的大千世界;此外,我们还了解到书中的基本自然地理框架,其实是有据可循的。在《四海有奇闻》中,作者让我们领略了“海内”“海外”与“大荒”中的奇人异国与风物人情,宛如乘坐“时光机”展开的一场穿越时空的旅行。在《多姿多彩的神话》中,我们重温了很多原先不知出处的著名中国古代神话和寓言故事;先人们出自天马行空般想象所绘制出来的奇异怪诞的鸟兽和部落,让人瞠目结舌之余,也大开眼界甚至拍案叫绝……
其实,阅读神话的好处是,它能让我们更为深刻地领会博尔赫斯所言:“我们依然生活在神话之中。”
在我所见过的介绍《山海经》的诸多版本中,《少年读山海经》堪称其中的佼佼者。这无疑得益于作者本人既是地质工作者,曾实地考察过祖国的名山大川,能够把书中的描述与现实予以联系和甄别,又是具有丰富想象力的科幻作家,可以充分理解并解读古人的奇思怪想。同时,他把《山海经》定位为“科幻地理学”作品,认为它“既有丰富的古代科学知识,也有大胆的、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想象。这是一个大杂烩,也是一个大融合”。
作者用通俗流畅的笔调,对晦涩难懂的原著内容做了精华提炼、适度注释与轻松解读,还在书中多处附加了“我的读书笔记”,与读者分享自己阅读的心得体会,如此,使这套书成为雅俗共赏、老少咸宜的佳作。此外,本书编辑在制作过程中,也十分用心,考虑周到,对一些比较偏僻的字词,均加注了汉语拼音。加之这套书的插图颇多,而且色彩鲜艳美丽,观之赏心悦目,读来欲罢不能。我也拾五柳先生的牙慧,深感有此三册书,“不乐复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