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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1年11月17日 星期三

    周锐:书写“梨园少年”的《戏箱乾坤》

    刘颋 《 中华读书报 》( 2021年11月17日   16 版)

        周锐

        周锐并不满足于讲故事,他更愿意在故事里讲生活。

        怎么样才能让京剧不仅仅是纸上的国粹、纪念馆里的文化遗产?让这样一种文化动起来活起来,并且以少年读者喜欢的接受程度高的方式,呈现它的非凡魅力,大概是周锐的“梨园少年三部曲”写作出版的深层用意吧。

        《戏箱乾坤》是周锐“梨园少年三部曲”的第二部。第一部《八臂哪吒》写了科班学徒运葵、运春、运池及戏校学生云娥、云丽、云薇学戏唱戏的故事,在这个过程里,他们勇敢面对自己的不完美,最终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大梁。《戏箱乾坤》延续了第一部人物的故事和命运,根基仍在少年的成长,着眼点在戏班生活。作品以小龙运科班应邀前往天津、上海演出的经历,向读者们展现了20世纪抗日战争时期戏班少年们的生活和成长。

        小说呈现了来自北平的戏班少年在天津、徐州、上海三个城市演出和生活的场景,以三个戏班——小龙运科班、柳影社、鹂声社的日常演出及竞争交流,以三个戏校同学——步云娥、柳云思、沈云丽及他们的同行朋友二葵、葛运时、毕长寅的演艺故事,交织出那个特定年代里戏班少年这个特定群体的悲喜人生和积极向上的人生姿态。在他们日常对自己技艺不断磨炼、不断精进的过程中,读者也能看到,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工业文明的影响,京剧艺术从内容到形式也在发生变化着,以适应时代新变和审美要求的新变,显示了京剧艺术强劲的内在生命力。

        小说写出了几个戏班、几个少年之间既竞争又相互扶持,在温和包容中共同成长的故事,尤其能让人体会到在那个战乱年代里少年身上如璞玉般的善良和美好。步云娥的小龙运科班和柳云思的柳影社同期在天津演出,形成了打擂台的阵势。柳云思的干妈使出了下作手段意欲加害步云娥,看到这儿的时候,我其实是有点担心的,担心这部小说会像众多写戏班恶性竞争的小说一样,陷入阴谋暗黑流。所幸周锐在此是重重提起,轻轻放下:柳云思并不认同干妈的做法,却无奈被逼走至徐州;而步云娥和二葵在柳影社危急之际,慷慨施以援手,帮助沈云丽挑起了大梁,助力戏班度过了主角柳云思离开的危机。少年心性的单纯美好和不怕困难、无惧挑战的勇敢在这个环节中展露无遗,尤其是几个戏班少年言谈举止中流露出的作为同道人的理解、包容和支持,互相搭台而不是互相拆台,既让人感受到了少年的热血和担当,也感受到了来自京剧艺术传统的气质和魅力。

        作为一种审美艺术,京剧的魅力绝不只存在于它的舞台呈现,也在于它内蕴的道德伦理标准,以及它秉持的操守,它最根本的对真善美的追求和弘扬。这种蕴含在唱腔、妆服、形体和故事中的价值内核,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京剧表演者和观赏者;而作为将这种戏曲艺术和戏曲价值呈现出来的京剧小说,也将影响一代又一代读者。无论是林老班主还是极力提携小龙运科班的林班主,抑或支援小龙运科班的林运池,都可视为这种美德的奉献者和继承者。这也就不难理解,虽然周锐在小说一开始写了“白马汗”的下作阴谋,但在几个戏班少年单纯、干净、坦然的舞台竞争中,“白马汗”的失效是偶然更是必然。

        作为竞争对手的步云娥、柳云思,周锐并没有将其中任何一个人脸谱化,他恰恰以极大的篇幅和笔力写出了两人各自的绝活和自信,以及她们在舞台上展现出来的过人技艺和能力。柳云思与陈五爷的舞台斗智一段,周锐写得相当精彩。陈五爷的考较,有他作为一个舞台老把式的骄傲和身段,也有考验小辈的意思。当他认可了柳云思的舞台功力后,才有后面他主动出谋划策帮柳云思脱困。小韩大夫票友垫场以及步云娥《三堂会审》的精彩,有点像这部小说的碰头彩,除了精准刻画出步云娥不俗的舞台表现功力,更在小说一开始就成功地晕染出了京剧表演现场活跃火爆的氛围和受欢迎的程度。可以说,正是这种少年之间最干净纯粹的竞争,让京剧艺术纷繁而美好的气韵得到了最生动的表现。

        周锐的创作,无论是童话还是小说,总是努力突破各种边界,诸如对现实存在的突破,对于生活常规和思维常规的突破,他通过幽默好玩的故事和形象,带领读者探索生活与生存世界的边界,探索常识和知识的边界。“梨园少年三部曲”正是这样。

        最早看到周锐关于京剧的文字,是他的“有意思的京剧”系列。几笔勾画出一出剧目的关键场景和人物,再配以最简洁的文字介绍这出戏的梗概。记得收到他这个内容的图书时,当时就觉得他这个跨越很大,或者说不是跨越而是跨界了。“梨园少年三部曲”可以说是他跨界之后的回归之作,用他最熟悉的文学的方式,讲他喜爱的京剧人生的故事。尤其这部《戏箱乾坤》,让读者伴随他的文字,真切地感受到了小说人物的命运跌宕,感受到了京剧艺术非凡的魅力。

        幽默和游戏精神也是周锐小说的特质。周锐的幽默来自于他看取生活的姿态,来自于他处理种种生活细节时的从容,比如小说中日本宪兵的那句“五个六个的可以,七个八个的不行”,后来还被小韩大夫用到了舞台上。我相信,没有哪个小读者读到这儿不会发出会心的微笑。再比如二葵等戏弄日本岗哨,大陈五装白毛怪吓唬小偷,等等,有着来自生活的生动和趣味,在张扬着少年心性的行为中,透着少年对生活的热情和勇气。可以说,周锐作品的这种气质也让这部《戏箱乾坤》里的京剧少年们面目生动,生气勃勃起来。

        “梨园少年三部曲”有别于周锐以往作品,最明显的是语言。他有意在这个系列里向北京话靠拢。无论是贫嘴、饶舌还是抖机灵,《戏箱乾坤》的语言的“京味”含量都大大地增加了。周锐以往的作品,语言均以短句为主,少用或不用形容词,句式和用词都很简单,非常符合少年儿童的阅读特点。即使是饶舌,也是儿童的中国化的饶舌。周锐从不卖弄他的文字,字里行间能看出他在极力追求简单、明白和晓畅,口语和日常生活语言在他的作品里很常见。《戏箱乾坤》里多了一些梨园行话和北京的俚语、俗语,这就让小说多了些俏皮,多了些生活的毛茸感。诸如“光长得好看没用,还得捯饬得好看”“可不是差了一点半点,用北京话说差一猴跟头——十万八千里”等等,有效地增加了作品的北京气味,也增加了小说人物言行的可行度。

        与小说语言相匹配的,是周锐“梨园少年三部曲”的小说叙事和结构都有中国话本的特点。结构不繁复,线性推进,“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疾不徐,所讲故事也多以意会和趣味为根本,每个故事都不追求卒章点题或欧·亨利式的结尾。周锐小说讲故事,故事也讲得有趣,但周锐并不满足于讲故事,他更愿意在故事里讲生活。《戏箱乾坤》里京剧少年的故事后面,是一个又一个少年围绕京剧铺展开的生活。有意思的是,周锐的写作在此保持了一种抽离的姿态,也就是说,读者在阅读时很容易感受到,这是一个叫周锐的作家正在给你讲故事。这点尤其像古代的说书人,对于故事和读者而言,他都是一个明确的客观存在,是他而不是什么别的在主导着故事。这种相对传统的阅读体验,也许正契合了小读者渴望听故事的阅读期待。

        《戏箱乾坤》,周锐著,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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