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异新
1909年,留日归来的鲁迅到杭州两级师范学校教书。他在自己装订的《〈察罗堵斯德罗如是说〉绪言》译稿本的封面上,手绘了一个独特的图案,在几乎同尺寸大小的采集植物的记录本封面上,也画上了这个图案。(译稿本与记录本现均藏国家图书馆)这个独特的手绘图后来经常被误读为蜜蜂乃至火鸟,其实是隼。
留学日本时,鲁迅师从章太炎习文字学。在《说文解字》中,“隼,鵻或从隹、一”,是一个“十”字加一个代表鸟雀类意思的字根“隹”,合之意为直接从空中猛扑而下的鸟,即鹰隼之类的猛禽。
查鸟类学专著,隼形目包括所有的鹰类和隼类,隼科属中小型日行性猛禽。喙短而强壮带钩,身体呈锥
状,两翼尖长,尾较长,为圆尾或楔尾。常栖息于林缘和开阔之境,飞行迅速有力。隼科中的游隼,在我国广泛分布,其腹部具有清晰的横纹,有时在空中巡猎,发现猎物后快速俯冲追击,甚至会伸出双脚“攥拳”击打猎物。还有一种红腿小隼,捕食前常有点头动作。这些特点都形象地反映在了鲁迅设计的图案里(下图依次为:鲁迅手绘“隼”;“隼”的金文小篆;“隼”的金文大篆):
“隼”字的金文大篆、小篆写法,与鲁迅的设计非常相像,可见鲁迅是以之为底,稍加艺术处理。鲁迅手绘的图案里鸟的形象仿佛有一大一
小两只头,大的头部眼目清晰,距离观者较近,小的线条简单,距离较远,仿佛用视觉暂留现象展现疾飞,确有神速勇猛之态。
鲁迅在情感上是亲近狮虎鹰隼等猛兽的,甚至宁肯以身饲之,在《半夏小集》中,他如此写道:
假使我的血肉该喂动物,我情愿喂狮虎鹰隼,却一点也不给癞皮狗们吃。养肥了狮虎鹰隼,它们在天空,岩角,大漠,丛莽里是伟美的壮观,捕来放在动物园里,打死制成标本,也令人看了神旺,消去鄙吝的心。
“隼”是鲁迅使用的笔名之一,寄托了希望、奋飞的凌云之志。鲁迅具笔名“隼”的首发文章为1934年9月30日作的《“以眼还眼”》,1935年又有七篇论“文人相轻”的杂文,均缀此笔名发表。1934-1936年间与友人台静农、郑振铎、徐懋庸、黎烈文通
信,署名多用“隼”。
由“隼”衍生而成的笔名还有“翁隼”,老健的鹰;“旅隼”,游击的鹰,这些笔名正是“迅”“卂”“迅行”“令飞”“神飞”等笔名的同义变体。许广平说:“旅隼和鲁迅音相似,或者从同音蜕变。隼性急疾,则又为先生自喻之意。”鲁迅一生书斋漂泊,辗转各地,在上海时所做杂文,还署过“旅沪一记者”“旅沪记者”等名。“旅隼”正似游隼,令人联想到搏击长空、深攻入敌、勇猛迅疾的战士。
更有意味的是,“隼”与“迅”的发音在绍兴方言里是一样的,“旅隼”即“鲁迅”,听上去是一个词。在1927年8月17日致章廷谦的信中,鲁迅写道:“案迅即卂,卂实即隼之简笔,与禹与禺,也与它无异。”
所以,“隼”的设计图案,是鲁迅早在杭州两级师范学校教书时便开始使用的另类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