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中国音乐来说,五千年文化,960万平方公里,56个民族,数百种民族乐器,近千种戏曲剧种,构成了庞大而丰富的音乐体系,想要领略中国音乐的全貌,或找寻进入这个音乐世界的门径,并非易事。
在经历16年民族音乐与世界文化的融合探索后,瑞鸣音乐发起“中国音乐地图”计划,并得到国家艺术基金资助。用地图的方式,尝试对中国音乐进行系统性的整理和表达。2019年,瑞鸣团队在制作人、音乐总监叶云川的带领下,在中国传媒大学教授、国家一级录音师李大康指导下,前往全国十余省,实地录制历时近90天,参与采录的民间音乐人约580人。涵盖汉族、蒙古族、藏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壮族、白族、彝族、朝鲜族等近40个民族,精心录制音乐1056首。使用传统乐器多达213种,采集文字资料近30万字。
■仲伟志
“我到现在还记得《蜗牛与黄鹂鸟》的歌词,黄鹂鸟,你不要嘲笑我,等我爬上它的时候,葡萄就成熟了。很多人不相信,懒得爬那么高,费事。我就信这个话,因为我从小就信,我只要慢慢地爬慢慢地爬,爬到顶上葡萄就成熟了嘛。其实很小就建立了这样的价值观。”
这只心理阳光面积超大的小小蜗牛,背着重重的壳,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爬上了音乐的葡萄树。
叶云川,中国著名音乐制作人,2003年在北京创立音乐品牌“瑞鸣音乐”。一个实验者、布道者,一些人眼里不靠谱的破坏者。近20年来,他创作、制作了2500首作品,获得约180个奖项,包括美国独立音乐大奖、全球音乐奖、中国金唱片奖、华语音乐传媒大奖等等。
多年来,他在广阔的世界旅行,刻意去争取国际上的影响力,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成就。有一次,他带着1000张CD到德国参加世界音响音乐大展,英文不好,就在平板电脑写着,“我是中国音乐人,请您听我们的音乐”,两天时间唱片全部送完。在美国做展览,美国人听了他制作的音乐,看到他的唱片,就觉得是日本品牌。没有人相信是中国的。在西方人的印象中,亚洲品质最好就是日本,最潮就是韩国,而中国的东西,便宜就好。这个东方的堂吉诃德幻想改变这种认知。改变的前提,是要对这个世界有一点点新的贡献。“而我,除了音乐,没有别的可以奉献。”
他的微信签名是“一个人的旅行”。但他以一个普通音乐人的力量,汇聚了更多的人,一砖一瓦地修筑着在别人看来根本无法完成的宏大工程——这就是“中国音乐地图”。2019年,他在14个省邀请了30多个民族的580位民间音乐人,使用了213种乐器,完成了第一期录制、上线。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哪吒,三头六臂。他努力去留存那些必然消失的东西。他希望用一个完整的系统回答西方人常问的一个问题,什么是“中国音乐”? 这些音乐世世代代相传,如今传到我们手里,却正以没有流量的名义遭到淘汰,“我们对这个世界、对自己的民族到底是贡献还是犯下过错?”
“还是要跟木匠一样不断做东西。”在他心中,木匠这个角色,要比所谓“工匠”更有生命感。“我做的都是没有用的东西,但是我想说,没有用的东西有时候远比有用的更加珍贵和有力量。”
他幻想中国音乐能像野草一样在世界蔓延开来。但是对于中国来讲,他更想表达一个东西,叶云川总结了一句slogan,叫“用音乐找回民族的记忆,从母语中寻找生命的缘起”。这也是他做“中国音乐地图”的初衷——如果不去探究你是谁,你将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于是“中国音乐地图”的主要工作变成了“探寻”。文化消失的速度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快,当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传统文化也在不断流失。在劳动中创造出来的劳动号子,随着机械化的发展,而不再被需要的时候,它的消失几乎是瞬间和必然的。原本每个民族都用各自的语言和文化表达情感,但是当后人只会讲普通话的时候,各自的情感表达也越发趋同,后人也更加无法理解前人的文化,多元文化开始变得扁平。
“这就是我做‘中国音乐地图’的意义,我想去保存这些母语以及民族的记忆,把最真挚的情感留在音乐当中。因为音乐可以记录时代的变迁。”叶云川做“中国音乐地图”的重要动机,是想要留存一些必然消失的东西,用音乐、影像、文字、图片,把这种文化风貌立体地记录下来,往后不管多少年,依然可以听到那个声音。“就好像我们听西安鼓乐,一千多年前如果它没有演奏的方式传承记录下来,如果历史被遗忘,这是很可怕的一个现状,我们对历史、对文化缺少最基本的尊重。”
对自己的音乐事业和梦想,他的口号是,希望以一个普通的音乐人的力量,去聚合更多人,然后一起涌入“海里”。因为所谓的海洋就是世界,世界就是海洋。2019-2020两年的时间里,叶云川花费全部的精力投入做“中国音乐地图”,虽然眼下已接近收尾部分,但这位永不疲倦的音乐人表示:“我还会继续做下去,我觉得还可以做10年,或者就一辈子一直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