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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1年09月29日 星期三

    郭小聪:路遥的乡土精神

    《 中华读书报 》( 2021年09月29日   18 版)

        从题材分类上说,路遥属于“农村作家”,但他的语言风格并没有多少“乡土气”,事实上还挺“洋气”。诸如“像莎剧人物那样矛盾”“古代拜占庭”“小布尔乔亚”这类语句,在路遥笔下屡见不鲜。尽管用欧化风格来写农村题材是比较忌讳的,但这样的陈规应该打破,凭什么农村作家就只能热爱民歌民俗,追求乡土气息? 人们不能奢望一种与城市隔绝的乡土风情和语言,那只能是虚假的。

        路遥在农村成长,在城镇接受教育,他的敏感点一直是处于城乡交叉地带的生活与情感。他虽然也想像柳青《创业史》一样勾勒时代画卷,但作品中感人至深的,却是农村青年主人公求知上进的精神氛围。高加林民办教师的职位被顶替,他愤怒而无奈,下地死命干活,穿着全村最破烂的衣服,腰间还系根草绳。路遥说他是故意“化妆”成农民的。正是这两个字传神地揭示出高加林自怜、自傲、自尊、自虐的尴尬处境。他在文化心智结构上与城里人无异,命运却要他向传统庄稼人的生活方式看齐,所以他在外表和心理上是需要“化妆”的。

        但无论如何,路遥笔下的年轻人只想以自己的品行、才学打破城乡鸿沟,得到社会承认。他们真诚地这样认为,也真诚地这样坚持。这是像梦一样非分的东西,却异常的珍贵,足以支撑起一个人的精神信念,走向另一种人生。这在其他作家作品中很少见到,却正是路遥超越柳青的地方,连他自己也未必料到。如同欣赏一幅画,其中一部分被意想不到的光芒照亮了,其余部分变得模糊,成了背景,而这道亮点,往往就是作品精华之所在。况且,历史是一个不断运动的概念,曾经被一个时代权威地肯定过的作品,一旦时过境迁,批量化的制作就会黯然褪色了,只有真正独特的艺术灵魂,才能永驻画廊。

        事实上,不刻意执著于乡土气,并不等于乡土感情淡漠,背弃乡亲父老。对于一个有为的农村知识青年来说,走向更广大的社会生活,反而有助于对自己的家乡产生一种更清醒的爱,乡土精神也有了更为复杂的内涵。

        在《平凡的世界》第二卷中,有一个民工唱酒曲的场面,孙少平的定位耐人寻味,他既是窑洞里的一个打工者,又是超出局外的观察者。小说写道:“孙少平坐在一个角落里,却被这信天游唱得心沉甸甸的。他真惊叹过去那些不识字的农民,编出这样美妙而深情的歌。这不是歌,是劳动者苦难而深沉的叹息。”孙少平从小就是听着这些民歌长大的,尽管他现在有了自己的独立思考和学识,却不会仅仅变成旁观者,而是带着感恩之心加入进来。他随口唱的一支酒曲既原汁原味,又渗透感悟:“一来我人年轻,二来我初出门,三来我认不得一个人,啊噢唉! 好像那孤雁落在凤凰群,展不开翅膀放不开身,叫亲朋你们多担承,担承我们年轻人初出门……”

        民歌的美感在于它不华丽空洞,简简单单的词曲里承受了多少个年月的苦乐悲欢,如孙少平所说,是“苦难而深沉的叹息”。它的作用从来不是为了矫饰和表演,而是自自然然表达生活本身的感受和活力。有了这样乡土精神底蕴的作家,是用不着刻意渲染的,无论他写什么,都会像峡谷中的船工号子一样,支配着灵魂的喘息和与命运的搏斗。

        还应注意到路遥笔下的景物描写,不管是工笔画还是写意画,作者总是充满感情,仿佛置身其间,把读者也带了进来。显然,他最钟情的还是城乡结合部的风情、气息和美感——“公路静悄悄地伸向绿色的深处。东南方向的县城,已经罩在一片蓝色的烟气中了”;夕阳照在县城“瓦蓝色的建筑物上”,而“城外的黄土高原无边无际的山岭,像起伏不平的浪涛,涌向了遥远的地平线”;“初春蓝色的黄原河将城市分割成两半后,弯弯曲曲地流向远方的群山深谷之中”。读罢路遥,让人总觉得那些失去了景物描写冲动的作家是失去了家的。

        总之,对路遥而言,乡村既是他最初获得生存动力的地方,也是形成他生命主旋律的地方,更是他无论走到什么地步都要回望的地方。正像《平凡的世界》扉页上铭刻的:“谨以此书,献给我生活过的土地和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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