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北三殿升起时,我去了九堂,见证了三潮合一。这种事每隔八年才发生一次。
九堂之拔萃,端在于堂内的三个大阶梯。堂壁镶有大理石雕像,成百上千,层层叠叠,直入高远。
我沿西墙往上爬,一直爬到便道上方十五米处,一尊扛蜂巢的女人像。彼女有我两三倍高,蜂巢上遍布着大理石蜜蜂,个个有我拇指大小。一只蜜蜂——这总让我隐隐作呕——伏在她左眼上。我挤进安放彼女的壁龛,等待着,终于听见潮水在下殿咆哮,感到堂壁因即将发生的事而颤抖。
头一波是来自远东殿的潮水。这一波水无需用狠,便涌上了尽东阶梯。它有着说不出来的颜色,水深也没不过脚踝。它给便道铺上一面灰色的镜子,表面荡漾着奶沫般的条纹。
接着是来自西殿的潮水。这一波水咆哮着,冲上尽西阶梯,再以一声砰然的巨响,撞击了东墙,使所有的雕像为之颤抖。它的泡沫泛着老鱼骨的白色,汹涌的深处则是白镴的青灰。一眨眼的工夫,水就到了第一层雕像的腰部。
最后是来自北殿的潮水。它冲上中央阶梯,用光芒四射、冰一般白色的泡沫填满了本堂。我没入水中,什么都看不见了。等我再能看到东西时,水正从雕像上冲刷而下。这时我才意识到,在计算第二波潮水和第三波潮水的水量时,我犯了个错误。一座高耸的水峰涌入我蹲伏的地方。一只巨大的水手伸出,把我从墙上拽下。我双手抱住扛蜂巢女人的两腿,向宫求告,给我保护。大水没顶,那陌生的寂静把我通体包裹,那是因为海淹没你时,也淹没了它自己的声音。我心想我要死了;不然也会被冲到无名殿,远离熟悉的潮水,听不到它们的急流和单调的喧嚣。我死死抓住不放。
然后,就像开始时一样突然,它结束了。合体的潮水涌入周围各殿。我听到潮撞击墙壁时,发出轰鸣和暴烈的声响。九堂的水迅速下落,最后勉强高出第一层雕像的底座。
我意识到自己手抓着什么。我张开手,发现了一根大理石手指,来自某个遥远的雕像,这是潮水放在那儿的。
宫的美是无尽的;宫的仁慈是无限的。
(康慨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