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纪行

    ■沈坚 文/摄

    改革开放前，中国与外国的交往尚颇有限，但也有一些国家是较早承认新中国并与之建立外交关系的，其中就有挪威。小时候，在离家不远的一条僻静马路上，曾坐落有挪威驻沪总领事的官邸，门口悬一外交标牌，所以我打小就知道挪威了：挪威人捕鱼、造船，长于贸易。挪威（Norway，挪威语为Norge）地处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西北缘，地势狭长，得名于Norrewege，意即“北方航路”。中世纪以来，挪威就是欧陆驶往北极圈的必经之途。

    数年前远行去北欧，趁便也在挪威走马观花了一遭。那里纬度高，居然也成片地种着油菜花。国内的油菜花春季正旺，挪威则至6月才黄灿灿扑面而起，比江南足迟了一季。进挪威是从瑞典行陆路坐大巴过去的，横穿了斯堪的纳维亚山脉。一路苍山翠谷，屡越森林，还可不时望见湛蓝的林间湖泊。不多久，便抵达首都奥斯陆（Oslo）。

    奥斯陆依傍海湾，新区一带的新潮建筑更满是现代气息，多采用钢材、玻璃结构。顶出名的现代艺术汇聚地，当数举世无双的维格兰雕塑公园。园内有维格兰创作的212件作品，600多个男女老幼人体雕像，如兄弟、父子、情侣等，他们或和善、愉悦、兴奋，或恬静、自然、安详，神态不一，栩栩如生。那根14米高的“人生柱”为公园的制高点，由雕刻家维格兰用一整块大理石刻凿而成，通体融合了121个男女的人生百态。群雕的主题涉及人生思考，体现了对生命现象的诠释。最高处是几个人体接续为一圈，似乎象征着生命的创生与轮回。

    看完主题公园，我们旋又步入奥斯陆大教堂参观。欧洲城市的大教堂，一般都是该城文化交流的中心，古今匠师们的作品中常见点睛之笔。奥斯陆大教堂的外观为巴洛克式风格，内厅殿可见耶稣和众门徒“最后的晚餐”绘饰之创新版，耶稣竟给圣雅各留了个位置。厅内天顶的太阳形象，显为新作，笔触生动。该不是受了北欧神话、传统宗教中太阳神理念同基督教教义相融的影响？墙顶壁画的风格也很别致,用色丰富，富含现代意味，体现了挪威画家的独特眼光。

    奥斯陆始建于1048年国王哈罗德·哈拉尔德时期，名字或有“洛河口”之意。城不大，卡尔·约翰斯大道为主干道，全长约千米，通衢斜贯，全程步行，大概需时15分钟。两旁集中了不少重要建筑。其中，圆形大楼是挪威的国会大厦，作为最高立法机构，却不过两三层楼高。大门口台阶上兀自坐了不少歇脚的游人，若不是导游告知，你都不晓此为何方神圣所在。圆形大厦建于1866年，在当时恐亦属新潮之作了。距此不远处是国家剧院，为文艺复兴式盔顶。侧门墙上可见大剧作家易卜生之作《培尔·金特》的广告词，大门口两边分立有易卜生和文学家比昂松的青铜塑像。细酌真惊奇，挪威这样仅逾500万人口的小国，竟至如此人才辈出、影响深远，不仅涌现出了文学家易卜生、比昂松，还有作曲家格里格、画家蒙克等一连串世界级的文艺大师，让人钦羡不已！

    剧院近旁的广场上，有国王克里斯蒂安四世的青铜立像。在中世纪和近代史上，丹麦、挪威、瑞典的历史常互为交错，以至此王兼彼王，屡见有分有合的现象。克里斯蒂安四世原系丹麦国王，亦兼治挪威。17世纪都城毁于一场大火，国王戮力于灾后重建，深得民望。为纪念这位君主，城市遂改名为克里斯蒂安尼亚。直至1925年，才重又改回奥斯陆。考虑到这段特殊的历史渊源，城市更名和铸像纪念，便也很自然了。

    奥斯陆城内切实的古迹并不多，阿克什胡斯城堡算得一个，它是该城市最早的发源地。它控扼港湾险要处，1300年前后初建，4个世纪中居然避过了9次攻袭。城堡内见有挪威卫兵站岗，着深蓝色制服，头戴羽饰呢帽，不同于以往见过的英国、瑞典的服饰。阿克什胡斯城堡位于奥斯陆城的高峻处，便于观察巡视城港全貌，且火炮覆盖的有效射程范围大。城堡全以巨石垒砌，十分坚固。离此不远处，坐落着著名的奥斯陆市政厅。市政厅建有双塔楼，整体外观以绛紫色小砖砌筑，告竣于1930年。内厅廊绘满壁画，着力表现挪威居民的文化、历史和生活场景。市政厅内有专门的议事厅，相当于市议会。每年的各项诺贝尔奖，依传统均在创始人所在的斯德哥尔摩的市政厅颁发，唯独诺贝尔和平奖的颁授仪式，在眼前奥斯陆市这座市政厅内举行。和平奖得主的图片和文字资料，在现场可以方便地搜索浏览，但由于政治文化解读的差异，难免引发争议。

    沿卡尔·约翰斯大道西行，便是创立于1811年的奥斯陆大学。大学不过三层楼，中间的山墙门楣和四根希腊式大廊柱倒是相当气派，彰显了这座北欧高等学府的煌煌地位。奥斯陆大学前面的名人塑像中，我看到了挪威画家、表现主义艺术先驱蒙克，自有一种巨擘气韵。大道顶端坐落着挪威王宫，不甚奢华，王宫广场上权势威赫的则是卡尔十四世·约翰的骑马铜像，这位君王当时也同时统治着挪威和瑞典。大道的命名和塑像的铸造，应该都是19世纪他在位期间的事吧！卡尔·约翰斯大道为奥斯陆最繁华的大街，熙来攘往，尽管如此，我们逛了个来回，发觉此间常态化的人口流量仍不能与东方标准相较。

    作为挪威首都和全国第一大城的奥斯陆，其市井人文景观自有可看性，但挪威的自然地理环境更为独特，尤以峡湾风貌而名扬天下。挪威漫长的滨海地带，岸线曲折、岩崖嶙峋。尤其是面朝北大西洋的西部地区，分布着大量因远古冰川的侵蚀形成的槽谷，后又由于海水侵入而渐成狭长的海湾，由海域延伸内陆达数十乃至数百公里，这就是所谓的峡湾（fjord）地貌，南北半球以挪威最是典型。这里峡湾随处可见，有的特别宽阔而深邃。次日，我们离开奥斯陆北上挪威腹地时，便一路看到很多不同的峡湾。位于卑尔根以北的松恩大峡湾最长，据说嵌入内陆200多公里，峡湾切入深度高达1234米，高耸的峭壁则有2405米。沿途所见，一些山头、路边还残留着去冬的点点积雪，几乎伸手可及。因融雪而下泄的河溪，在山间汇成处处飞瀑，直落而下，于是成了这一带引人瞩目的一道风景线。雪线以上的山头，一般植被稀疏，多矮灌木或苔藓地衣，略低的山峦间则林木繁盛、绿荫覆盖，以樟子松、塔松一类针叶林及白桦等阔叶林为主。愈往峡湾深处上行，植被带的分野似愈加显明。

    一路观赏行走六个小时，我们终于乘大巴赶到峡湾小镇弗罗姆，随即换乘游船看峡湾。这跟穿越长江三峡终还有异，长江为淡水江河，而挪威峡湾里流淌的则是通海的咸水，加上空中那么些绕船飞翔讨食的海鸥，亦是长江难得一见的。

    翌晨，我们从下榻的滑雪胜地沃斯小镇又回到弗罗姆，改乘山区火车游松恩峡谷。弗罗姆既是峡湾码头，又是山区铁路的起始点，进出皆经此。弗罗姆的上行铁路，大致沿峡湾而行，须由海拔2米的始发站起步，一直七绕八拐上攀到866米的高度。工程艰险，殊属不易，据说此为世界铁路最陡峭的一段。当年的交通手段，却能因发展旅游而发挥余热，沿用至今。

    乘车离开弗罗姆后，旅友们由松恩峡湾坐巴士转赴挪威第二大城卑尔根。这是著名海港、渔港，也是历史文化名城。卑尔根始建于11世纪，码头不远处便有布里根建筑群，也就是人们习称的老房子群，现已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这里成排的木结构历史街区之中，包括不少老店铺、老作坊，有的形似危房，以木支撑，尽量维持当年旧貌，有的旧屋差不多已维持千年了。布里根街区的房屋，喜好采用尖顶山墙做正立面，房屋外部再涂漆，以鲜明醒目的红、橙、白色为多。面朝海洋且色彩鲜艳的房屋，对出海多时、亟盼返家团聚的水手和渔民来说，或许有着更强劲的感召力吧！

    历史上，11世纪卑尔根建城后，不但曾被定为挪威首都，后又被确立为北海-波罗的海的汉萨同盟城市之一。14—17世纪，德国北部及周边一系列城市结成了以吕贝克为首，包括汉堡、不来梅、里加在内的商业政治同盟，史称汉萨同盟。布里根一带面向海港，出入便利，挪威国王曾下令允许驻留本地的德国商人居住。此番卑尔根之行，没想到竟邂逅了布里根一座滨水的汉萨同盟博物馆老屋，可惜仓促间不及入内细观。当年几十座汉萨同盟城市，但能留住遗迹的，想来也不多了，这座建筑真是弥足珍贵哪！

    卑尔根城的布里根街区西端，还有一座哈康城堡，这是目前挪威境内所存面积最大的中世纪建筑，建于750年前的挪威王哈康森时期。城堡内曾建有当时十分奢华的厅殿，可供举办2000人参与的盛大婚典。由于时事变迁，王室败落，二战时又遭纳粹飞机轰炸，哈康城堡便也日渐衰落。如今我们所见，无非后立的国王哈康七世青铜塑像，以纪念这位不甘屈服、矢志抗德的勇士。城堡内散落的齐胸碎石遗址，成为这段早年历史的见证。庭院内瘦削的教堂造型，令我联想起中世纪挪威王室和教会曾受的英国影响，基督教传入挪威，应该就是经由卑尔根这条西来路线。

    是晚，一行人下榻于卑尔根附近哈丹格峡湾的乌尔维克小镇。朦胧夜色中犹见远山残雪，问近水鱼踪，宛若置身仙境一般。近北极圈地域昼长，十点多了，还能看清夜色中峡湾的行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