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养生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游戏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21年07月07日 星期三

    何以解忧?

    杨河源 《 中华读书报 》( 2021年07月07日   10 版)

        《忧虑:一段科学与文化史》,[英]弗朗西斯·奥格尔曼著,张雪莹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4月第一版,65.00元

        《忧虑》一书,引我入胜。它打破了我素常的阅读习惯和节奏,让我将最近一直交替在读的两种古籍,抛到一边,接连三晚,一口气读完——它挠中了我深藏内心、搅扰了我半辈子、不可与人言的秘密。更主要的,它从一个异常宏观的视角,远到荷马,近到眼前,取材文学、哲学、病理学、医学、政治学、摄影、音乐等多个领域重要作品,论证了忧虑与理性一体两面无可分离的关系,如此一来,个人的些微悲欢,不过是泯然众人的沧海一粟。明乎此,就大可以如曳尾于涂的庄子那般,“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是书所述诸种日常“忧虑”之象,在我身上,多有体现,像门有没有关锁插头是否断开是否会迟到是不是会误了火车之类,不过其中小焉者也。作者叙述自己作为一位“忧虑者”的准确起点,是17岁时,课堂上讨论莎剧所诱发。仅论年龄,我的忧虑比作者可是早太多了,尽管不能标明准确的时间点。

        那是我12岁之前的一两年,小学高年级初中低年级之时,懵懵懂懂,开始有了忧虑。其时,我父亲的年龄接近36岁这个“坎”。乡下人传言,每个人遭逢自己属相的年份,都会遇到一些麻烦,大的麻烦可能就过不去了——半个世纪之前的中国,在缺医少药只能听天由命的乡下,总会耳闻目睹不少“过不去”的实例,实例中,甚至不乏少年玩伴。伟人说过,“死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信然。后来我知道,那个“坎”就是所谓的“本命年”。

        累积的证据在不断叠加,“父亲要是36岁过不了,我咋办?我从哪里给父亲凑出一具棺木?”这问题就逐渐盘踞内心,驱之不去。那时候,乡下是没有什么娱乐的,全公社大村轮放的电影就是最重要的消遣,轮到附近的村子,半大不小的孩子乌泱泱就成了最忠实的观众,每一部电影都会追着看上好几茬。黄梅戏电影《天仙配》我就看了不下5遍,其中一句“董永卖身曾葬父”我大概永世不忘。我反复自问:董永可以卖身?我能卖给谁?别说那个时候乡下不可能有出卖劳动力的市场,即使有,以我10来岁除了放牛砍柴别无他长的瘦弱身板,肯定卖不出一副棺材钱。

        就在这样的纠结中,父亲“闯过了”36岁。我的忧虑却并没有减轻,倒似乎与日俱增。

        不管有关疗愈忧虑的自助书是否有效,“忧虑使忧虑者变得难以相处”这句“病象”的概况,用来观察我,可谓如合符契。“内心生活的嘈杂对于他人来说也是可厌的。”谁谓不然?鲁迅先生笔下那位颠来倒去逢人念叨的祥林嫂,谁不避之唯恐不及。这么想来,我的室友、我的同学、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同事们,他们得有多么强韧的神经和宽阔的胸怀,才能包藏下我所制造的如许不快。

        《忧虑》一书包括四章。第一章作者定义并回顾了忧虑的简史;第二章思考了刚翻页的20世纪应对忧虑的策略;第三章讨论了“宏观的忧虑史中产生的那些当代问题”。前三章剖判了“忧虑”的不同征候并无情宣判了一应预案的破产,令人叹气。倒是最后一章,胪列了“忧虑”的诸多好处,予人慰藉。譬如最细微的:“忧虑者乐于独处,不需要被取悦。古典智能认为让人独自坐在一个房间里是最困难的事之一……忧虑者的脑中总是充满了对话、分析和反思,所以静坐或独自逗留对他来说并不会有太大的空虚感。”更何况“更多的不悦、更多的不快、更多的不满、更多的忧虑——这些都有其政治作用。而且,虽然看似矛盾,他们将有助于使不安全的未来变得更加安全”。在这个意义上,“忧虑者”简直可以比喻为健康社会肌体亟需的疫苗。

        18世纪弥漫欧洲的启蒙运动,伴随者工业革命对自然的“征服”,“科学”奏凯,“理性”高张,成为评判和验证个人、企业、团体乃至国家、文明合理与成功的唯一标准:“从信仰到理性的转向,是关于我们‘走向自我’的伟大西方故事,是关于个体性诞生的宏伟神话,是具有抚慰功能的叙事:关于自我的重要性以及正当的、完整的为自己着想的‘权利’。”在这个市场经济必然促成的买方市场里,个人可能也必须为自己做出选择,遗憾的是,个人极其有限的“带宽”,无从有效处理过载的信息,因此选择困难就成为普遍的忧虑缘由。更何况“我们生活在动荡、暴力和麻烦之中,其规模大得难以想象”呢。像我少年的忧虑,就肇因于58年的不熄炉火,不然,旧名柴山保的吾乡,山不高而林够密的,最不缺的就是树嘛。一句话,立足“理性”,像穆勒那样“相信由思想带来的正确观点最终占据上风”并一路促进全人类的福祉,没有那么肯定。不然,这个世界早该没有战火了不是?

        宏观的叙事,都建基于独立的个人之上,这是现代社会的基本特征,因此,解“忧”仍得回到个人层面:“平常普通的忧虑使我们对实际上更可控的事务保持关注。它让我们重视平常普通之事”:一卷书、一炉香、一瓯热茶、一顿美食、一段旅程、一帧风景……这人间,虽然有种种不如意,依然有足够多愉悦身心的玩意儿,让我们分心,使我们“有免于陷入最糟糕的‘万一……?’境地的可能”!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