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白和他的童诗

    说少白诚恳，自然是在说少白的为人。他融合在他诗行里的诚恳，随着他的一首首诗散进了千家万户，把积极的精神能量随诗带给孩子们，带给孩子们的父母们，带给孩子们的老师们。这种积极精神元素甚至还通过课本，通过孩子们对课文的吟诵，进益孩子们的精神风貌。如此者，少白已有许多年，少说也有四十来年了。

    儿童文学，是要影响孩子成长的。所以，作家渗透在作品里的精神性元素必须是积极的、健康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少白是可以让公众信仰的作家。

    天下做父母的都一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读到的是益心补魄的好作品。作品可以写得很有趣，甚至可以谐谑和调侃，但其骨子里的神髓必须是积极的、健康的。20世纪的头号儿童文学老祖母林格伦在街头偶见一个年轻人在墙上涂写一条带有纳粹意味的标语，按理她可以装作视而不见，但是她不，她很生气，喝令制止不算，还责令他把有毒的标语当即清除。这样富有正义感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作家写出来的作品，或诗或文，父母、老师们才放心让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学生读。少白的童诗，读来每每感到他是恨不能把每一块铁都淬炼成钢的良善用心。由善而生的美，从他的每一个诗细胞里沁散出来，孩子琅琅一上口，就觉得天地间弥漫着正气。

    大凡曾从业于小学教育的作家都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让自己的作品从正面、侧面、反面有利有益于孩子高尚人性品格的养成。意大利的罗大里和德国的普雷斯勒就是这样的典范性巨擘。曾长期从事过小学教育的罗大里被授予国际安徒生作家奖，曾长期从事过小学教育的普雷斯勒成为蜚声世界的童话作家，就因为他们的作品都能为未成年人抹上靓亮的底色。少白的童诗对于夯实做人基础这一点上，其育人意义是沛然于书页间的。他的诗，其育人意义都指向了勤劳、善良、诚实、勇敢、热爱生活、有人道精神、热爱母邦、有意志力、有责任感、有幽默感，饱蕴在他的诗行里，可以潜移默化地助益我们孩子的精神成长。

    当然，作为诗，少白承载思想的诗艺术自然也是有功夫的。他特别擅长用发散思维和联想思维来营造他的诗。他的诗总是不停留在一个点或一条线上，而是用几个诗散点来形成一个诗整面。譬如这第一首《一步一步自己走》：

    太阳没有脚

    一个轮子滚着走

    月亮没有脚变成小船划着走云儿没有脚风儿帮忙推着走

    我有一双脚

    一步一步自己走

    “太阳”是一个诗点，“月亮”是一个诗点，“云”是第三个诗点。三个诗点构成一个完整的诗面。这个诗面上写的是孩子可以领会的哲理意涵，从而把孩子怎样才能成长得好的道理托显出来。一个人的成长，说到底是“自己走”。怎么走？太阳启悟你，月亮启悟你，云启悟你，在风雨里走，在泥泞里走，跋涉，爬坡，歌哭……谁也替代不了孩子该“自己走”的过程。这首诗的思想征服力和艺术征服力很够——虽然它体量小，而体量小，被孩子记忆的可能就大了。

    再譬如这首《宠物》：金鱼成了宠物

    就只能在鱼缸里耍耍

    鹦鹉成了宠物就只会说别人的话狗成了宠物上街要别人牵着走

    猫成了宠物见到老鼠都害怕

    好宠物，宠物好

    谁把宠物爱坏了？

    这首诗，用四个诗侧面支撑起了能够牢牢站立的一份诗意蕴：“爱”是需要的，但读者从四样宠物身上获得的启示是：当“爱”走向它的反面，就“坏了”。它是诗人给我们铸造的一口精致的诗警钟：“爱”不得法，就会“爱坏了”。

    同样是殷切的提醒，少白的这首《大树》就有些不太一样：

    山顶上有一棵树

    它对白云招招手，说瞧！我比谁都高大

    风儿

    轻轻吹过挽着树叶沙沙说话

    孩子

    大山把你举得高高

    却没能让你知道

    又高又大的树

    都在山脚和山腰

    这里，已不是诗人自己站出来，而是由“风儿”小声提醒“大树”：你站的位置使你看不见真正的大树。在大自然中，确实是，耸入云端的山巅上的树，往往长得不会有多高多粗多大。高大粗壮的树只能生长在“山脚和山腰”。这是独属于少白的诗发现。而正是这个发现，让这首诗凸现了“提醒”的价值。它其实是从众多社会体验、历史考察中提炼出来的隐在真谛的形象表达。诗人立足在“山脚和山腰”，才看出了山巅的树容易产生错觉。山巅的树以为自己独大，其实是它自己误会了自己。由此，我们也可以知道，细于观察和深于思考对于一首好诗的酝酿与形成，是多么重要。并且，有此二者也还不够，作者还要具有把几个意象组织到一起的本领，具有通过“诗想”，通过诗构思，把真谛端奉给读者的能力。我们还得注意到，第一诗段里，诗人不是随意和偶然将“白云”拉进诗来——作者用它来映衬树位置的高峻，因而它误会自己也有不难于理解的缘由，而理解并不能消弭它事实上的悲哀和可怜。总之，短诗总共几行、几个字，绝不容许有一个字是赘臃的。倘有一个字可有可无，那就是诗人写诗的功夫还不到家——到家的写诗功夫，应该是：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增一分则浓，减一分则淡，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这一点，素有童诗修炼的少白是已经做到了。

    少白长于写理趣丰盈的诗。这倒不是说，少白不会写情意绵长的诗。《云的工作》就写得情深意长。

    白天

    它们把天空抹得蓝莹莹

    夜晚它们把星星擦得亮晶晶

    春风里它们变成小雨点喂养小花小草

    冬天

    它们飞成小雪花给小朋友堆雪人

    云做的工作原来这么多，这么重要！云原来是这么有心有情，在天上、在四季，默默为我们工作！“云”这样入童诗，少白是首创。少白把云写得如此情意绵长，让孩子看云的时候会多一副染情的眼睛。

    少白在诗苑里勤奋劳作的收获，对孩子们的阅读是弥足珍贵的。珍贵更在于，很少有人像他这样几十年如一日，把自己的诗铆定在低龄儿童身上，铆定在他所熟悉的小学低段的孩子身上。他只要落下诗笔，就都会虑及低龄孩子的可接受性，和对他们的适应性，语重心长地引导他们入诗境、入诗情、入诗理、入诗趣、入诗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