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关键词

    张炜出版了新著《文学：八个关键词》，该书是根据他2019年10月在华中科技大学讲学时的讲义整理而成，是一部难得的文学宝典。

    该书围绕童年、动物、荒野、海洋、流浪、地狱、恐惧和困境的八个关键词而展开。“童年”阐述的是人生和文学的根柢问题，亦即诗人的天职问题，启发读者深刻认识童年在人生与文学创作中的极端重要性，从而更加重视和珍惜童年时代的宝贵精神资源。“动物”阐述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展示的是人类必不可少的悲悯情怀，触发的是再也不能忽视这一问题的强烈忧患意识。“荒野”阐述的是现代人的精神危机问题，提出了“融入荒野”这一重要命题，亦即走出危机的必由路途。“海洋”阐述的是人生和创作的情怀问题，展望的是更加博大、更具生机活力的境界和胸怀，旨在修养一颗“心事浩茫连广宇”的“大匠之心”。“流浪”阐述的是生存状态、创作气质和创作风格问题，展示了精神远游的意义和价值。“地域”讲述的是星空下的故事，亦即人与文学的民族性和世界性问题，启迪读者既要扎根民族的沃土，又要遥思远方，不断拓展生活与创作的边际。“恐惧”阐述的则是人生的“天敌”问题，明确指出集体无意识既是人性的弱点，也是现实的无奈，突出强调哲学的力量和信仰的力量，展现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困境”阐述的则是现实环境与人的矛盾问题，重在启迪如何突破人生和文学的困境，实现创新和更生。

    张炜的“八大关键词”，虽然冠以“文学”之名，但其内涵远远超越文学的限界。他以文学为依托，更多的是谈人生，谈精神，谈世界。他向读者讲述的不是具体的写作方式和创作技法，而是人生的立场、生活的方式、思维的方式，尤其关注精神的向度。在关于“童年”的论述中，他指出，“一个人精神的成长，其实就是从儿童时代开始的。”某种食物将一个成年人“拖回”童年，“这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一份口腹之欲，更是精神、意识心理层面的综合拖拽力”。在谈到作家文字背后的秘密时，他指出：“这些秘密与其说是物质的，不如说是精神的。作家对应他的精神储藏，会做出各种各样的表达。”在论及人物与动物关系时，他认为，“一个人与动物结成的心灵关系，即精神的联系到底如何，基本上决定了他是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道主义者和人文主义者”。在谈到“恐惧”的话题时，他从弗洛伊德的理论和“集体无意识”理论，作出精神层面的深度分析。这都体现了张炜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写作者，对精神性的重视、倡导和张扬。从这个角度讲，这部书既是文学的，也是哲学的，更是精神的。我们有理由对张炜先生表达更高一份敬意，因为，在人的思想、灵魂和意识中，精神性是最高级的，人之所以为人，人之所以不可战胜，最根本的就在于这种无可匹敌的精神性。

    该书切近而深刻的思想内涵自有其深刻的渊源，它是张炜几十年人生和创作经验的高度概括和提炼。作为茅盾文学奖得主，张炜通过夸父逐日般艰苦卓绝的努力，创作出近两千万字充满诗性的作品。那么，他从一个胶东大地上的少年，逐步成长为一棵精神的大树，其走向成功的秘笈是什么？在这部著作里，他无所保留，又十分谦卑地作了回答。同时，张炜汲取和融入了古今中外近百位名家大师的人生智慧和创作经验，从欧洲到美洲，从莎士比亚到托尔斯泰，从海明威到聂鲁达；从古代到现代，从屈原到杜甫，从《诗经》到《西游记》。

    这部书还是一个坐标，一个参照，一个契机。读它，除了获得应有的认知价值、启迪价值和审美价值，还能引发某种反思。我们有必要追问：我们拥有过怎样的童年？我们为什么会与离永恒最近的莽野越来越远？我们的创作为什么会越来越浮躁，越来越类型化？我们是否真正免除了对自身和对同类的恐惧？如果真的有所反思，有所追问，那将是阅读这部著作最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