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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1年01月06日 星期三

    文明时代的蒙昧

    安梁 《 中华读书报 》( 2021年01月06日   16 版)

        《魔仆与泥人——什么不是科学》,潘涛著,浙江大学出版社2020年5月,56.00元

        1783年,本杰明·富兰克林在法国享受着秋天,他的欧洲之行收获颇丰,《巴黎和约》正式签订,令美国独立得到了最终认可。他还目睹了世界上第一次热气球飞行表演,惊叹着“文人共和国”撑起法国启蒙与进步的脊梁。然而,就在此时,他也嗅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美国独立的外籍功臣拉法耶特,似乎沉浸于风行市井的催眠术之中。原来,1778年前后,巴黎出现了一个奇人——自诩维也纳大学医学博士的梅尔梅斯博士。他声称,人体的一些病症源于液体失调,自己用手指或者借助铁棒,就能治愈病痛。他还摆出了橡木桶,里面装填了铁屑和催眠液体,当众演示自己的神奇疗法,并将其命名为动物磁力学,大众则仍称其为催眠术。由今观之,催眠术太过荒诞,但它在法国大革命前夕轰动一时。数百个法国患者亲身感应到,陷入酣睡之后,曾与遥远的神灵有过交流。拉法耶特对其深信不疑,甚至认定自己投身美国独立事业,也是催眠术的功劳。

        富兰克林无法理解拉法耶特的狂热,毕竟他曾是一个信奉理性的开明贵族。美国人更担心,这位享有盛誉的独立功臣会前往新大陆“传教”。果不其然,1784年,拉法耶特就踏上了远航美国的舰船,决心为自己挚爱的美国民众带来一场“精神觉醒”。就连法王路易十六都对此不安,致信问道:“如果华盛顿知道你是梅尔梅斯的传人,会作何感想?”孰料,早在此前,他就写信给华盛顿,大肆鼓吹了催眠术的精妙之处。好在,美国驻法代表、日后总统托马斯·杰斐逊也有防备,及时向国内寄回了反催眠术宣传手册,才没让拉法耶特掀起太大波澜。

        富兰克林与杰斐逊,两位美国独立精英,都见证了法国大革命之前的催眠术狂热。甚至在大革命之中,布里索、马拉等领袖,也都曾是催眠术的信徒,这不禁令人生疑,大革命究竟是启蒙运动的骄子,还是催眠术热潮的产物?又或许,理性与蒙昧本就是相伴相生的。

        相似的一幕,在镀金时代的美国也曾上演。所谓镀金时代,是美国南北战争之后的一段峥嵘岁月,后人借用小说家马克·吐温名作《镀金时代》为之命名,某种程度上,它确实不负“镀金”之名,在半个世纪里,借助对欧洲技术的模仿和改进,美国成为了第二次工业革命的佼佼者,孕育了无数新兴技术与科学精英,为跃升为世界霸主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础。不过就在这一时代,最先引领风尚的却是灵魂摄影。

        南北战争之中,年轻战士殒命沙场,远在故乡的母亲痛不欲生,承受丧子之痛的妇女,相信灵魂学说的为数不少。在她们的脑海里,人由必死的躯壳和不灭的灵魂构成,即便肉身已殁,灵魂仍徘徊在世间。渴望与儿子重逢的母亲,千方百计寻找通灵之法。威廉·穆勒,一个半路出家的波士顿摄影师,他在偶然间发现了双重曝光效果,可以将两个身影一明一暗呈现在同一张照片上,对外宣传是死者灵魂的降临。南北战争让他大发横财,家庭破碎的伤心人纷纷找到他,拍一幅与亲人灵魂的“合影”,以此寻求心灵慰藉。甚至连林肯的遗孀玛丽·托德都有一张著名的合影——她神态端庄地坐在椅子上,嘴角挤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微笑,林肯轻舒双臂,将手搭在妻子肩上,露出圣徒般的笑容。可见,此类骗术影响力难以估量。清末民初,灵魂摄影也在中国风靡一时,严复、伍廷芳、丁福保等名流都沉迷其中,一些杂志居然将它鼓吹为“两界沟通之先导,科学革命之未来”,惹得鲁迅破口大骂——“人事不修,群趋鬼道,所谓国将亡听命于神者哉!”

        蒙昧与科学也并非永远对立,譬如石油,那些黑色黏稠液体是美国盐井主人的肉中之刺,开采盐矿的时候,它们跟着漂浮上来,污染了矿源。一个偶然机会,经营盐井的塞缪尔·基尔听乡村医生说起,那种恼人的液体可以用来医治肺病。作为药剂师之子,基尔嗅到了商机,他出版了许多小册子,宣传道:石油,取自地下四百英尺的自然药物,对风湿病、长期咳嗽、疟疾、牙痛、鸡眼、神经痛、痔疮、泌尿疾病、消化不良与肝病具有神奇疗效。

        基尔雇佣了一大批推销员,深入美国东北部农村,那里经历了工业革命洗礼,人们对新生事物充满好奇。年轻的约翰·洛克菲勒,正是从手舞足蹈的推销员口中,知道了神奇的液体。然而,在他鏖战商海之时,没有将石油继续用作万能神药,而是遵从了科技进步,令其摇身变作能源革命的催化剂,自己也因之富甲天下。洛克菲勒家族资助的基金会,也一直致力于科学研究,帮助世界走出蒙昧。

        在《魔仆与泥人——什么不是科学》之中,北京大学哲学博士、出版人潘涛抛出了两个令人费解的隐喻。“魔仆”(genie)来自于《天方夜谭》里阿拉丁神灯的故事,魔仆就是神灯里的精灵,它听从召唤,既可以为阿拉丁圆梦,又可以加害于他。一些科学家相信,在现实社会里,科学与理性如同魔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泥人”(golem)则是犹太文明的概念,它由拉比创造,被施以魔法之后,可能闯出祸端,也可以代人劳役。这两个隐喻可以延伸至历史上每一个令人激动的文明时代,都既有理性、进步的一面,又有愚昧、落后的一面。科学与理性在混沌和蒙昧之中发出光亮,指引人类文明前行,但科学一旦失去了节制,又将惹是生非。故而,明辨科学与迷信、文明与蒙昧,才能促成时代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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