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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0年12月30日 星期三

    说什么,怎么说

    郭小聪:研究与欣赏交融的《唐诗综论》

    《 中华读书报 》( 2020年12月30日   18 版)

        林庚先生的《唐诗综论》是一本主要汇集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诗论合集,但却奇异地常读常新,耐人寻味,这是为什么呢?

        林先生论诗的最大特色是从不囿于理论框框“强作解人”,而是在欣赏中感受,在感受中领悟,像好奇的孩子一样流连在杰作周围:为什么李嘉祐的“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王维只在两句前各加上“漠漠”“阴阴”,就使整个画面画龙点睛般地鲜明起来了呢?为什么钱起的“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青”的感受正来自于曲终的刹那间呢?又为什么《黄鹤楼》前四句洋洋洒洒连用三个“黄鹤”,并不符合律诗形式要求,却反而成为七律之冠呢?这些都是要用心去悟而不能拿某种理论去套的,因为“艺术语言的丰富感染性往往先于解释而已深入人心”,它无待于解释,也是解释不完的。

        研究与欣赏交融的重要标志正在于深入浅出。读林先生的《唐诗综论》,我们总觉得像是一位诗人在玩味另一些诗人的杰作,那样心领神会,妙语连珠。譬如“秦时明月汉时关”一诗,“关”的意象在唐以前还绝少入诗,直到唐人才成就了这开门见山、气势恢弘的第一句。“关山月”的广阔联想来自于词语诗化的水到渠成作用。也正是有了仿佛从秦汉直照到唐代的月色,才有了下一句“万里长征人未还”一泻千里的气势。林先生还肯定了格律形式的妙用,在散文形式下人们会引起疑问:秦时的明月怎能照到汉时的关阙?在七言诗形下就顺理成章了。这些通透的见解显然不仅需要感受,也需要史识和洞见。

        在《唐诗综论》中,林先生品鉴诗人常以“新鲜”论之。李白有李白的“新鲜”,难得“童心一样的天真”;杜甫有杜甫的“新鲜”,在凝重中透露出“新鲜饱满的感受”;孟郊的“春眠不觉晓”给人“一种雨过天青的新鲜感受”;王维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则让人领悟“悲剧之所以往往更为动人乃在于它唤醒着人们以新鲜的启示”。有了各具个性的新鲜艺术想象,才有了唐诗殿堂的灿烂辉煌。这里的“新鲜”显然不是指作品时代的远近,也不是指艺术手法的新旧,更不仅仅是概念和道理。林先生以其强烈的生命意识和艺术悟性,提炼出“盛唐气象”“少年精神”这样一些独特见解,指出“盛唐气象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朝气蓬勃,如旦晚才脱笔砚的新鲜,这也就是盛唐时代的性格。”如此有新意的创见,却仿佛只是来自于鉴赏;引起了经久不息的共鸣,却似乎是一次美学散步;这也许就是林庚先生治学的迷人之处吧。

        艺术鉴赏与学术研究的关系令人深思。一般以为,诗歌欣赏是初学者必经之门,主要出现在普及性文学读物和中小学课堂上。但《唐诗综论》让人醒悟,看似浅显的诗歌赏析与看似深奥的诗歌研究,两者之间与其说是一条由浅入深的探索之路,不如说是艺术涟漪的一圈圈扩散,最远处也连着美的源泉。不论是文学史、文学理论研究还是文艺批评,学者首先应当是出色的鉴赏者,才有资格获得学术话语权,即如林先生所说:感受一通,一通百通。

        中国传统诗话向来重点睛之笔,点到为止,从不喧宾夺主,而且永远带着欣赏的喜悦。《唐诗综论》亦如此,含蓄中总有某种昂扬的精神力量在。读《易水歌》,林先生告诉我们,它负载的不仅是历史故事,更是永久的情操:“我们每当秋原辽阔,寒水明净,独立在风声萧萧之中,即使我们并非壮士,也必有壮士的胸怀,所以这诗便离开了荆轲而存在。它虽是荆轲说出来的,却属于每一个人们。”生活中的林庚先生是淡泊、儒雅的,而字里行间的林庚先生却总是剑气逼人、积极进取的。

        无论何时,林庚先生都热心于建设性工作,从不喜欢发牢骚。他到晚年还迷惑不解:为何现在诗人自杀这么多,诗怎么会带来如此苦闷?他认为:“诗歌应当拥抱人生,它是人生的解放,是人类坚韧进取的见证。好的诗歌从来不缺少坚强的力量和清洁的情感。”是的,林庚先生有些像是悄然穿行于我们时代的盛唐诗人,如清风朗月,旁若无人,却一直在把民族传统中最珍贵的东西昭示给我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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